第9章 初觸人間

阿澈能碰到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先是能穩(wěn)穩(wěn)托起一片桃花瓣，看著粉白的花瓣在自己虛幻的掌心停留，他能盯著看半個時辰，眼底的光比花瓣上的晨露還亮。后來能拿起女孩的小木梳，笨拙地給她梳辮子——雖然總會穿透過發(fā)絲，卻樂此不疲。

林硯看著他一點點適應“觸碰”，心里像被溫水泡著。他開始帶阿澈和女孩出門，去巷口的早點鋪吃油條，去河邊看老漁翁撒網(wǎng)，去市集上看捏糖人的藝人捏出各式各樣的小動物。

“那個是兔子！”女孩指著糖人攤，小臉上滿是興奮。阿澈的虛影飄在她身邊，也盯著那些晶瑩的糖人，虛幻的指尖跟著糖人師傅的動作比劃，像是在學怎么捏。

林硯給女孩買了個糖兔子，又對糖人師傅說：“再捏個小老虎，要帶桃花的。”

糖人師傅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應了：“好嘞！帶桃花的小老虎，少見！”

阿澈的虛影立刻飄到攤位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當糖人師傅用紅色糖稀在老虎耳朵邊勾出一朵小小的桃花時，他忍不住輕輕“哇”了一聲，虛幻的肩膀都在微微顫抖。

林硯把糖老虎遞到他面前：“拿著試試?！?/p>

阿澈的虛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碰到糖老虎時，沒有穿過去——那只晶瑩的糖老虎，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他的掌心。雖然因為魂體不穩(wěn)，糖老虎邊緣在微微融化，卻實打實被他托著。

“我……我拿著了?！卑⒊旱穆曇魩е?，低頭看著掌心的糖老虎，看了又看，像是怕下一秒就會消失。

“嗯，拿著了。”林硯看著他，嘴角忍不住上揚，“慢點拿，別把糖汁蹭到身上——雖然你現(xiàn)在沒實體，蹭到了也不好洗?！?/p>

阿澈的虛影被他逗笑了，抱著糖老虎，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路過一棵老槐樹時，他突然停下腳步，對林硯說：“師尊，我想把這個送給小丫頭?！?/p>

女孩正蹲在槐樹下看螞蟻搬食物，聽到這話，立刻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

阿澈的虛影慢慢走過去，把糖老虎遞到女孩面前。女孩剛要接，他又縮了縮手，像是怕自己沒拿穩(wěn)，把糖老虎摔了。

“沒事的，哥哥?！迸⑿χf，輕輕碰了碰他的指尖，“我會拿好的?！?/p>

阿澈的虛影深吸一口氣（雖然他并不需要呼吸），把糖老虎放到女孩手里。指尖離開糖老虎的瞬間，他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有點失落，飄回林硯身邊時，虛幻的臉頰竟有點發(fā)紅。

林硯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次指尖感覺到了一絲極淡的阻力，不再是完全穿透了。

“不錯。”他難得夸了一句。

阿澈的虛影立刻挺直了背，像只被夸獎的小獸，眼底的光更亮了。

從市集回去后，阿澈的魂體又凝實了些。他能在陽光下待更久，影子不再是完全透明的，能看出個模糊的輪廓；他甚至能拿起林硯放在桌上的毛筆，雖然握不住太久，卻能在宣紙上留下極淡的墨痕。

“師尊，你看！”阿澈舉著毛筆，興奮地飄到林硯面前，宣紙上是個歪歪扭扭的“澈”字，墨跡淺得幾乎看不見，卻確實存在，“我能寫字了！”

“看到了。”林硯放下手里的書，拿起他寫的字，仔細看了看，“比三百年前剛學寫字時強多了?！?/p>

三百年前阿澈學寫字，總把“澈”字的三點水寫成一團墨，被林硯罰抄了十遍，還委屈地說：“師尊的‘硯’字也很難寫！”

阿澈的虛影看著宣紙上的字，又看了看林硯，突然說：“師尊，等我能凝聚實體了，我給你研墨好不好？就像三百年前那樣。”

“好?！绷殖廃c頭，“我等著?！?/p>

那天晚上，林硯做了個夢。夢里還是昆侖墟，桃花開得漫天都是。阿澈穿著小神將的鎧甲，捧著硯臺跑過來，硯臺里的墨灑了他一身，他卻不管，舉著毛筆喊：“師尊，你看我寫的‘桃花’！”

紙上的字還是歪歪扭扭的，卻帶著少年人的鮮活。

他醒過來時，天剛蒙蒙亮。里間傳來女孩均勻的呼吸聲，窗外的桃樹在風里輕輕搖晃。

他起身走到桌邊，看見桃木簪和桃木小老虎旁邊，放著張宣紙。宣紙上有個極淡的“桃”字，筆畫還有點抖，卻能看出是用心寫的。

旁邊的空氣中，阿澈的虛影正睡得安穩(wěn)——他的魂體還需要休息，有時會無意識地在熟悉的物件旁陷入沉睡。

林硯拿起宣紙，指尖輕輕拂過那個“桃”字，像在觸碰三百年前那個撒著墨汁的少年。

他沒驚動阿澈，只是轉身去了廚房，煮了鍋粥。粥香飄起來時，阿澈的虛影醒了，飄到廚房門口，看著他攪動粥鍋，眼神軟軟的。

“師尊，粥好了嗎？”他問，聲音比平時更輕，帶著剛睡醒的迷糊。

“快好了?！绷殖幨⒘送胫啵旁谧郎?，又拿了個空碗，也盛了半碗，放在對面，“雖然你現(xiàn)在還不能喝，但先給你擺著。”

阿澈的虛影看著對面的空碗，突然笑了。陽光從廚房的窗縫照進來，落在他的虛影上，竟能看到他嘴角的梨渦——和夢里那個少年一模一樣。

“師尊，”他說，“這樣真好?！?/p>

是啊，這樣真好。林硯想。

有粥香，有晨光，有等待的人，有能觸碰的希望。

他看著阿澈的虛影蹲在桌邊，對著空碗“比劃”著喝粥的樣子，突然覺得，三百年的漫長等待，好像都在這一刻，有了溫柔的回音。

而未來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比如，明天可以教阿澈用毛筆寫“桃花”，后天可以帶他去看河邊的柳樹發(fā)芽，再往后，等他能凝聚實體了，就帶他去看漫山遍野的桃花——就像三百年前答應過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