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午后突然變了天。

第二節(jié)體育課剛上到一半，烏云就順著操場西側(cè)的圍墻爬上來，把太陽裹得嚴嚴實實。體育老師吹哨解散時，豆大的雨點已經(jīng)砸在跑道上，濺起密密麻麻的白痕。

葉錦楠抱著籃球往教學(xué)樓跑，褲腳很快被雨水打濕。經(jīng)過單杠區(qū)時，她看見程瀟寒還站在原地——他的校服外套搭在單杠上，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而他正仰頭看天，像是在數(shù)烏云的紋路。

“程瀟寒！下雨了！”她忍不住喊了一聲。

他像是沒聽見，直到雨勢突然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才慢吞吞地扯下單杠上的外套。葉錦楠注意到，他的白T恤后背洇開一塊深色，像是被什么東西沾濕過，邊緣還帶著點奇怪的褶皺。

“喂！”她跑過去把籃球塞到他懷里，“拿著擋擋雨??！”

程瀟寒低頭看了眼懷里的籃球，又抬頭看她。雨水順著他的額發(fā)往下淌，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水珠，眼神比平時更亮?！安挥谩！彼鸦@球遞回來，聲音里混著雨聲，有點悶。

葉錦楠沒接，轉(zhuǎn)身就往教學(xué)樓跑。跑到屋檐下回頭時，看見他果然把籃球舉到了頭頂，一步一步慢慢走著，背影在雨幕里顯得格外清晰。她忽然想起昨天午休時，他站在香樟樹下打電話的樣子，也是這樣孤零零的。

教室里已經(jīng)擠滿了避雨的人。謝聽晚正拿著紙巾給慕淮擦眼鏡，夏竹則在抱怨自己的帆布鞋進水了，墨竹蹲在她面前，手里拿著兩張紙巾往鞋里塞，嘴上還嘟囔著“誰讓你非要穿白鞋”。

葉錦楠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剛掏出紙巾擦頭發(fā)，就看見程瀟寒走進來。他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從桌洞里摸出一本筆記本，翻開時，葉錦楠瞥見扉頁上畫著個簡筆畫——是棵歪歪扭扭的樹，樹枝上停著只鳥，線條很潦草，卻透著點說不出的溫柔。

“在看什么？”謝聽晚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順著她的目光瞟過去，“程瀟寒的筆記本？他好像總在上面畫東西?！?/p>

“你怎么知道？”葉錦楠有點驚訝。

“上次小組討論，我看見他在草稿紙背面畫過操場的欄桿?！敝x聽晚壓低聲音，“說起來，你覺不覺得他有點奇怪？早上我去辦公室交作業(yè)，聽見李老師在打電話，說程瀟寒的家長很少來學(xué)校，連家長會都是拜托鄰居來的。”

葉錦楠的心輕輕動了一下。她想起程瀟寒拇指上的疤痕，想起他后背奇怪的褶皺，想起他總是獨來獨往的樣子——這些碎片拼在一起，像幅沒完成的拼圖，缺了最重要的一塊。

雨停時，自習(xí)課的鈴聲剛好響起。陽光突然從云縫里鉆出來，在濕漉漉的窗臺上投下一道金光。葉錦楠看著那道光發(fā)呆，筆尖在草稿紙上無意識地畫著，等回過神時，紙上已經(jīng)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籃球，旁邊還有個模糊的人影。

“畫什么呢？”一只手突然敲了敲她的桌子。

葉錦楠嚇得差點把筆扔出去，抬頭看見程瀟寒站在桌前，手里拿著她早上落下的籃球。“你的。”他把籃球放在桌角，目光掃過她的草稿紙，停頓了半秒。

“謝、謝謝?！彼琶τ谜n本蓋住草稿紙，臉頰有點發(fā)燙。

他沒說話，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座位。葉錦楠偷偷抬眼，看見他又翻開了那本筆記本，筆尖在紙上沙沙地動著。陽光落在他的側(cè)臉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連那道淺淺的疤痕都變得柔和起來。

放學(xué)前，葉錦楠去走廊接水，撞見程瀟寒在樓梯口打電話。他背對著她，聲音壓得很低，但她還是聽清了幾個詞——“醫(yī)院”“藥”“別告訴她”。

她心里咯噔一下，剛想悄悄走開，就聽見他說：“知道了，我明天會去?！比缓蟊銙炝穗娫?。

程瀟寒轉(zhuǎn)身時看見她，愣了一下，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像是被人撞見了秘密。“有事？”他問，聲音里帶著點防備。

“沒、沒事，我接水?！比~錦楠舉了舉手里的水杯，快步走向飲水機。

接水時，她的手一直在抖。剛才他的語氣很奇怪，帶著點她從沒聽過的疲憊，甚至還有點……脆弱。他說的“醫(yī)院”和“藥”是怎么回事？那個“她”又是誰？

回到教室收拾書包時，葉錦楠發(fā)現(xiàn)桌洞里多了塊巧克力。包裝紙上畫著只小熊，是她最喜歡的牌子。她抬頭看向謝聽晚，對方?jīng)_她擠擠眼，用口型說“慕淮給的”，然后指了指程瀟寒的座位——那里已經(jīng)空了。

走出教學(xué)樓時，夕陽又出來了，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葉錦楠剝開巧克力塞進嘴里，甜膩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心里卻有點悶悶的。

“錦楠！”夏竹在前面喊她，“走快點?。　?/p>

她應(yīng)了一聲，快步追上去。經(jīng)過操場時，她下意識地往單杠區(qū)看了一眼——陽光落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單杠上空蕩蕩的，只有風(fēng)卷著幾片落葉，打著旋兒飄過。

葉錦楠掏出手機，點開備忘錄，在“程瀟寒”的名字下面又添了一行：

他的筆記本里有畫，好像在擔(dān)心什么事。

風(fēng)吹過香樟樹，葉子沙沙作響，像是在說什么秘密。葉錦楠咬了咬嘴唇，忽然覺得，這個夏天的風(fēng)里，除了心動的甜，好像還藏著點別的什么，有點澀，又有點讓人忍不住想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