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我裹著玄色夜行衣伏在飛檐上,指尖扣著淬了迷藥的銀針。風(fēng)卷著桂花香掠過鼻尖,殿下書房的燭火透過窗欞,在地上投出太子批閱奏折的剪影,那是我此行的目標(biāo)。
按照雇主的指令,子時三刻動手,用銀針封喉偽造太子暴斃假象。我調(diào)整呼吸,正準(zhǔn)備翻身躍下,眼角余光卻瞥見對面脊獸后藏著個人。
那人穿著同樣的玄色勁裝,身形挺拔如松,露出一雙眼睛在面具外。月光落在他眼底,像盛著兩汪深潭,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是暗衛(wèi)太子身邊最得力的那個,傳聞中以一敵百、從無失手的沈澤軒。
我心里咯噔一下,捏著銀針的手緊了緊。行刺最怕遇上暗衛(wèi),尤其是這種級別的。但他沒有立刻動手,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那眼神里沒有殺意,反倒帶著點(diǎn)困惑?
就在這時,書房的燭火突然滅了。我心頭一緊,以為是他發(fā)了信號,正想先下手為強(qiáng),卻見他身形一晃,竟朝西側(cè)的宮墻掠去。
動作快得像一陣風(fēng),連衣袂翻飛的聲音都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愣了愣,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跑了?
一個暗衛(wèi),發(fā)現(xiàn)了行刺者,居然轉(zhuǎn)身就跑?
這不合常理,太不合常理了。
我按捺住追上去的沖動,重新聚焦在書房。燭火滅后再沒亮起,里面靜得像座墳?zāi)?。我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好奇,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沈澤軒的輕功極好,腳程卻不算快,像是故意留著痕跡讓我跟上。穿過兩道宮墻,他在一處僻靜的假山后停了下來。我躲在垂柳的陰影里,看見他背對著我站著,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在喘氣。
“出來吧?!彼鋈婚_口,聲音低沉,帶著點(diǎn)沙啞。
我挑了挑眉,索性走了出去,手里的銀針依舊扣著:“沈護(hù)衛(wèi)倒是坦誠?!?/p>
他轉(zhuǎn)過身,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緊繃的下頜。“你是誰?”
“取太子性命的人?!蔽铱桃鈮旱吐曇?,讓語氣聽起來冷硬些,“倒是你,見了刺客不稟報,反而引我到這兒,就不怕掉腦袋?”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往后退了半步,像是在刻意拉開距離。“太子今晚不宜死?!?/p>
“哦?此話怎講?!蔽茵堄信d致地往前湊了湊,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沈護(hù)衛(wèi)這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你也想反?”我?guī)е唤z戲謔的開口。
他猛地抬眼,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恢復(fù)了平靜:“與你無關(guān)。趁現(xiàn)在沒人,還不快走?!?/p>
“我要是不走呢?”我故意再往前一步,幾乎要貼上他的衣襟,“我不僅要?dú)⑻樱f不定~還想順便拿下你這個失職的暗衛(wèi)。”
話音剛落,他竟真的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往后躍出三尺遠(yuǎn),落在月光下,眼神警惕又疏離?!敖袂?,你的目標(biāo)是太子,別分心?!?/p>
我心里猛地一驚,他怎么知曉我的本名?
刺客的身份最是機(jī)密,我入行三年,從沒人知道我的真名。他一個深宮暗衛(wèi),怎么會認(rèn)得我?
“你認(rèn)識我?”我追問,又想上前,他卻像受驚的鹿一樣,轉(zhuǎn)身就往更深處掠去,只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下次別來了,太危險?!?/p>
風(fēng)卷著他的氣息消失在夜色里,我站在原地,捏著銀針的手指微微發(fā)燙。
這趟刺殺任務(wù)突然變得有意思起來。
一個知道我名字的暗衛(wèi),一個見了刺客不打反跑的暗衛(wèi),一個提醒我“太危險”的暗衛(wèi)。
太子的命還在,但我忽然覺得,或許沈澤軒這個人,比刺殺太子本身,更值得探究。
從那天起,我開始頻繁地出現(xiàn)在東宮附近。
有時是扮成送菜的雜役,在廚房外等著看他例行巡邏;有時是混進(jìn)采買的隊伍,隔著人群看他站在太子身后,身姿筆挺如標(biāo)桿;甚至有一次,我故意在他換班的路上“偶遇”,假裝崴了腳,想看看他會不會扶我一把。
結(jié)果他遠(yuǎn)遠(yuǎn)看見我,腳步都沒頓一下,直接拐進(jìn)了旁邊的巷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澤軒這個暗衛(wèi)真是有意思啊。明明知道我的身份,明明有無數(shù)次機(jī)會可以拆穿我,甚至殺了我,他卻一次次地避開,似乎像是在躲著我?但是我百思不得其解,這是為什么呢?
這天夜里,我又潛進(jìn)了東宮。這次沒帶武器只揣了塊從街邊買的桂花糕,我記得上次見他時,聞到他身上有桂花香,或許他喜歡這個。
我在他常待的角樓附近等著,果然沒過多久,就看見他的身影從回廊盡頭走來。月光落在他肩上,像落了層薄雪。
“沈護(hù)衛(wèi)。”我從陰影里走出來,把桂花糕遞過去,“嘗嘗?挺甜的。”
他腳步一頓,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沒接?!澳愕降紫敫墒裁矗俊?/p>
“想請你幫個忙?!蔽倚Σ[瞇地往前湊,“我聽說太子最近在查前朝舊案,你能不能……透點(diǎn)消息給我?”
這是我找的借口。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他為什么認(rèn)識我,為什么要躲著我。
他皺了皺眉,往后退了一步,語氣冷了下來:“姜婉晴,你再這樣胡鬧,休怪我不客氣?!?/p>
“不客氣?”我故意逼近他,直到兩人之間只剩半尺距離,能清晰地看見他面具下微微顫動的睫毛,“沈護(hù)衛(wèi)想怎么不客氣?像上次那樣,轉(zhuǎn)身就跑嗎?”
他的呼吸明顯亂了,眼神躲閃著不敢看我。就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巡夜禁軍的腳步聲,他像是找到了救星,低聲道:“快走!”
說完,不等我反應(yīng),竟伸手推了我一把,力道不重,卻剛好讓我退到旁邊的假山后。緊接著,他轉(zhuǎn)身迎向禁軍,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沉穩(wěn):“何事喧嘩?”
我躲在假山后,聽著他和禁軍的對話,指尖還殘留著他推我時的溫度。
月光從石縫里漏進(jìn)來,落在我手里那塊沒送出去的桂花糕上。
我忽然覺得,這場刺殺任務(wù),或許從一開始,就偏離了軌道。而沈澤軒這個謎,我勢必要解開。
哪怕,這會讓我萬劫不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