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夜色里平穩(wěn)行駛，車廂里只剩下空調(diào)的微風聲。江知意坐在副駕，指尖反復摩挲著禮服裙擺的蕾絲邊，剛才被他攥過的手腕還隱隱發(fā)燙。后視鏡里能看到侯明昊的側(cè)臉，他沒再說話，下頜線繃得很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指腹偶爾會無意識地摩挲著真皮方向盤套。

快到公寓樓下時，江知意才小聲開口

江知意侯老師，我到這里下就好。

他沒應聲，卻直接將車拐進了地下車庫。直到引擎熄滅，車廂里的寂靜才變得格外清晰。侯明昊解開安全帶，側(cè)過身看她，眼底的紅血絲還沒褪去，卻比在露臺上清醒了許多。

侯明昊剛才…

他頓了頓，喉結(jié)滾了滾

侯明昊抱歉。

江知意猛地抬頭，撞進他復雜的目光里。她以為他會解釋是喝多了，或是找別的借口，卻沒想過他會道歉。一時間倒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搖搖頭

江知意你喝多了

侯明昊我沒喝多

他又重復了一遍，這次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

侯明昊知意，我吻你，不是因為酒。

江知意的心跳又開始失序，慌忙推開車門

江知意時間不早了，我先上去了。

剛走到電梯口，手腕就被他從身后攥住。這次的力道很輕，像怕碰碎什么珍寶。他站在廊燈下，身影被拉得很長，禮服外套搭在臂彎里，襯衫領(lǐng)口還敞著，露出一點鎖骨的輪廓。

侯明昊明天上午十點，舞蹈室見。

侯明昊過幾天你就公演了，有一些細節(jié)需要注意

語氣像是在說再平常不過的工作，可指尖卻沒松開。

江知意低著頭，能聞到他身上殘留的酒氣混著松木香，和昨晚在工作室里聞到的一模一樣。

江知意嗯

她輕輕應了一聲

電梯“?！钡匾宦暤竭_，門緩緩打開。他終于松開手，后退半步站在原地。

侯明昊上去吧

江知意走進電梯，轉(zhuǎn)身時正撞見他望著自己的眼神，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執(zhí)拗，還有點……委屈？像個沒得到糖的孩子。電梯門合上的瞬間，她靠在冰冷的廂壁上，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那里仿佛還留著白酒的醇厚余味。

第二天上午，江知意推開舞蹈室門時，侯明昊已經(jīng)在里面了。他穿著黑色襯衣，晨光透過落地窗落在他身上，聽見動靜，他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兩秒，才移開視線

侯明昊先活動開，十分鐘后練轉(zhuǎn)體。

像昨晚的一切都沒發(fā)生過。

江知意壓著腿，眼角的余光卻總?cè)滩蛔⊥沁咁Ｋ虅幼鲿r依舊一絲不茍，指尖捏著她的腳踝調(diào)整角度

侯明昊這里再外旋半寸，發(fā)力點在胯根，不是膝蓋。

指尖的溫度透過練功服傳過來，燙得她差點站不穩(wěn)。

休息時，她坐在地板上喝水，看著他對著鏡子糾正動作，忽然想起昨晚他在露臺上說的話——“從你進公司第一天，踮著腳夠最高層的樂譜架開始，我就……”

后面的話被電話打斷了，可那未盡的尾音，像根羽毛，總在她心尖上輕輕掃。

侯明昊在想什么？

侯明昊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遞過來一條毛巾。

江知意慌忙接過，指尖碰到他的，像觸電般縮了縮。

江知意沒…沒什么

江知意你最近不忙嗎

侯明昊不忙，但是過幾天要拍戲了

江知意噢

他蹲下來，和她平視，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出一小片陰影。

侯明昊知意

他忽然開口，聲音很輕

侯明昊昨晚在露臺上的話，我沒喝多。

江知意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握著毛巾的手緊了緊。

侯明昊我在追你。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清晰得像敲在琴鍵上的音

侯明昊從三年前你抱著樂譜站在我辦公室門口，問‘侯老師，轉(zhuǎn)體總崴腳怎么辦’的時候，就開始了。

江知意手里的毛巾差點滑落在地，喉間像是被什么堵住，發(fā)不出一點聲音。三年前的畫面突然涌上來——她穿著不合身的練功服，抱著皺巴巴的樂譜站在辦公室門口，緊張得手心冒汗，而他坐在逆光的書桌前，指尖轉(zhuǎn)著鋼筆，說“進來，我看看你轉(zhuǎn)體的發(fā)力方式”。

原來那時的沉默，藏著這樣長的伏筆。

江知意你…

她張了張嘴，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江知意為什么不早說？

侯明昊的指尖輕輕敲了敲地板，晨光在他指縫間流動。

侯明昊怕嚇到你。

他笑了笑，眼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澀

侯明昊你那時候連跟我對視都不敢，每次問完問題就像受驚的小鹿，轉(zhuǎn)身能把練功服的帶子都跑散。

江知意的臉騰地紅了，想起自己當年確實總在他面前犯蠢——遞水杯會手抖，記筆記能把筆帽掉進他的咖啡杯，最離譜的一次，練托舉時緊張到抓住他的衣袖不放，差點讓兩人一起摔在墊子上。

江知意可是張敘白……

她咬著唇，終于問出那個盤桓了整夜的問題

江知意你昨天在電話里……

侯明昊他很好

侯明昊打斷她，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錯辨的堅定

侯明昊但我不想把你讓給任何人，不管是音效設(shè)計，還是別的什么。

他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發(fā)梢，像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侯明昊轉(zhuǎn)體的細節(jié)要改，音效也可以加，但你的目光，只能落在我這里。

江知意的心跳得快要撞碎肋骨，抬頭時正好撞見他眼底的認真，像當年在樂譜上寫下“手腕要轉(zhuǎn)半圈”時一樣，清晰而篤定。

窗外的陽光突然變得很烈，透過落地窗鋪在兩人之間，像一道溫柔的屏障。江知意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忽然想起他留在樂譜架上的便簽，想起昨晚露臺上帶著酒氣的吻，想起三年來每一次被他糾正動作時的心跳加速。

原來有些潛移默化，從來都不是單向的。

她深吸一口氣，抬手，輕輕握住了他懸在半空的手。他的掌心瞬間收緊，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挲著她的指尖，像在確認這不是幻覺。

江知意侯老師

她抬起頭，眼底的慌亂散去，只剩清亮的光

江知意那個轉(zhuǎn)體動作，你再教我一次吧。

這次，她沒再躲開他的目光。

舞蹈室的鏡面映著兩道交疊的身影，侯明昊從身后輕環(huán)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發(fā)頂

侯明昊當年練轉(zhuǎn)體總摔，后來才悟透那點巧勁。

他指尖劃過她的手腕，像在復刻當年

侯明昊現(xiàn)在才懂，有些技巧，要對著在意的人才教得明白

江知意轉(zhuǎn)身時撞進他眼底的溫柔，那些藏在“系鞋帶”要訣里的心思，突然變得清晰。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上他的唇角。

明昊的手臂驟然收緊，將她牢牢擁在懷里。這個吻褪去了所有試探，只剩恰到好處的溫柔，像他教她的轉(zhuǎn)體動作，精準地落在心尖上。

窗外的陽光斜斜切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狹長的光帶，將兩人的影子纏成一團。舊樂譜上的字跡還在，而新的故事，已在呼吸交纏間悄然開篇。

公演前的最后一次聯(lián)排結(jié)束時，暮色已經(jīng)漫過排練廳的落地窗。江知意扶著把桿喘著氣，額角的碎發(fā)被汗水浸得發(fā)亮，鏡子里映出侯明昊站在舞臺中央的身影，他剛和燈光師確認完最后一個追光角度，轉(zhuǎn)身時正好對上她的目光。

侯明昊最后那個轉(zhuǎn)體，比昨天穩(wěn)多了

他走過來遞過毛巾，指尖擦過她的臉頰，帶起一陣輕顫

侯明昊晚上想吃什么？慶功宴前，先單獨給你加個餐。

江知意仰頭喝水，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江知意想吃巷口那家餛飩。

她小聲說，那是他們以前加完課常去的地方，老板娘總記得他要多加醋。

餛飩端上來時冒著熱氣，侯明昊把自己碗里的蝦仁一個個夾給她，看著她小口吹涼的樣子，忽然低聲說

侯明昊明天公演，我在側(cè)臺看。

她抬眼看他，撞進他眼底的認真。以前每次重要演出，他要么在評委席，要么在后臺盯著錄像，從不會站在側(cè)臺——那里離舞臺太近，近到能看清舞者每根發(fā)絲的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