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家風清正廉潔,即便是身為大少爺?shù)牧轱L,生辰也過得簡單樸素——不過是一大家子圍坐一堂,吃碗母親親手搟的長壽面。父親含笑問他想要什么生辰禮時,他望著庭院里熟悉的草木,輕聲說想再多住幾日。父親知他性子沉穩(wěn),難得流露眷戀,便笑著應了。
生辰過后,柳溟風便立刻動身尋人。這些天他心里總懸著件事,滿腦子都是沈清秋如今在哪兒、過得好不好??山舆B找了一天多,鎮(zhèn)子里角角落落都尋遍了,卻連個影子都沒瞧見。他不由得有些懊惱,難不成上次見面時,自己哪句話說得重了,把人給嚇跑了?
煩悶間,他踱進了上次和沈清秋偶遇的茶樓,想向小二打探些消息。起初小二說的都是些街坊瑣事,柳溟風聽得眼皮發(fā)沉,幾乎要懷疑自己找錯了地方。直到小二話鋒一轉,說起兩天前有個小乞丐沖撞了秋家大少爺,被硬生生拖回了秋府,還嘆著氣說“那小乞丐怕是活不成了”,柳溟風猛地坐直了身子。
他攥緊手指,再三向小二確認那小乞丐的模樣,越聽心越沉。付了茶錢,他快步走向秋府。
秋家在啟悅鎮(zhèn)雖算大戶,在柳家面前卻不值一提。秋家主見柳溟風親自登門,忙不迭地親自迎了進去。柳溟風只說想結交秋家大少爺,秋家主正愁沒機會攀附柳家,喜滋滋地領著他往庭院走。
縱使身體縮小,柳溟風身為百戰(zhàn)峰峰主的敏銳感官絲毫未減。還沒進庭院,一陣刺耳的打罵聲便撞入耳中,他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濃得化不開。繞過月洞門,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眥欲裂——秋剪羅正將一個瘦弱的身影按在水缸里,反反復復地把那人的頭往水里按,水面上漂浮著幾縷濕發(fā),伴隨著微弱的掙扎聲。
“住手!”
柳溟風一個箭步?jīng)_上前,抬腿便將秋剪羅踹飛出去,那人在地上滑出五米遠才撞在廊柱上,痛得嗷嗷直叫。他俯身將水缸里的人抱起,指尖觸到對方冰冷濕透的衣襟時,心臟猛地一縮。待看清那張沾滿污泥和水漬的臉,他瞳孔驟縮——是沈九!
沈九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新舊鞭痕交錯縱橫,有的還在滲著血。柳溟風只覺得一股滔天怒意直沖頭頂,找了這么久,他原本還在琢磨怎么才能不嚇到沈九,好把人安穩(wěn)帶回柳家。前世兩人在比試臺上交手,他都舍不得真?zhèn)藢Ψ剑@個秋剪羅,竟敢如此糟蹋他!方才那一腳,真是太輕了。
可眼下救人要緊。他沉聲向秋家主吼來大夫,直到大夫診脈后說“人還吊著口氣,悉心照料便能救活”,柳溟風胸口的巨石才稍稍落地。
他轉頭看向臉色慘白的秋家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諷:“這就是秋家的教養(yǎng)?看來外頭說秋大少爺草菅人命,倒是半點不假?!?/p>
秋家主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擺手:“誤會!都是誤會!定是這賤奴犯了錯,才惹得小兒動了氣……”
“呵?!绷轱L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地上哀嚎的秋剪羅,“秋家主想必不愿與柳家結怨。這人,我要了。從今往后,他跟我走,與秋府再無瓜葛?!?/p>
說著,他脫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地裹住渾身濕透、瑟瑟發(fā)抖的沈九,打橫抱起。離開前,他又讓隨從取了三倍銀子,逼著秋家主拿出沈九的賣身契。指尖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柳溟風只覺得刺眼——沈九在他心里是無價之寶,怎容得這般像貨物般被買賣?但此刻,這張紙卻是護著沈九的屏障,容不得半點馬虎。
抱著懷里輕得像片葉子的人,柳溟風快步走出秋府,腳步里帶著壓抑不住的戾氣。秋剪羅這筆賬,他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