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打斗聲引來了侍衛(wèi)。
慕容昭莞的位分不及陸昭,自然無力反抗,被侍衛(wèi)強硬地按跪在地。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那高居御座的皇帝,冷笑一聲——
這般姿態(tài),仿佛過錯全在她身上。
而陸昭則故作大度,揮手對侍衛(wèi)道:“好歹是皇后,爾等豈能如此無禮?”
侍衛(wèi)聞言,稍稍松開了鉗制。
慕容昭莞此刻卻毫無與這虛偽之人交談的意愿,只冷冷開口:“皇上若要將我打入冷宮,便請速速下令吧。”
她心中清楚,即便當年以最委婉的語氣進言,也會被這昏庸的皇帝斥責得體無完膚。
如今她已如此直白頂撞,對方又怎會輕饒?
可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只是淡然說道:“皇后今日不過是與朕切磋一二,你既累了,便好好歇息吧?!?/p>
言罷,他轉身離去,留下慕容昭莞獨自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怔怔地坐著,思緒如亂麻般交織,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
恍惚間,一滴淚水悄然自眼角落下,滑過她的臉頰。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這淚水究竟為何而流。
或許是因為憤怒,或許是因為無奈,又或許,是因為心底那份難以名狀的悲哀。
她,慕容昭莞,并未軟弱到因生活困頓便自尋短見。
思及此處,她勉強支撐著自己站起身來,倒了一杯茶。
從袖中取出一塊令牌,這是方才與陸昭爭斗時,趁他不備悄然竊得的。
她又不傻,與皇上爭執(zhí)打架,有這么好的機會,豈能不撈點好處?
不多時,一個精心喬裝的人便順利地持著令牌離開了皇宮。
那人特意在臉上涂了厚厚的粉,使肌膚顯得蠟黃且粗糙。
手中只拿了些銀票,自是容易攜帶。
那令牌足以讓她自由出入皇宮,不過她清楚,用不了多久事情就會敗露。
因此,她不斷加快腳步。
這皇宮,誰愛住誰住,反正她是不愿再待了。
然而,到了次日,即便再快,京城也已被封鎖。
據(jù)說是一個犯人逃了出來,若是有人將其交予官府,便可得黃金萬兩。
那昏君絕口不提逃走的是她這個皇后。
她稍加思索便明白,若是直接道出是皇后出逃,皇家顏面必定掃地。
而且她那身為丞相的父親,一定會假惺惺地去質問皇上,說不定還會借此狠狠坑皇上一把。
她凝視著畫像,心中泛起一絲冷笑。
那張臉與她如出一轍,只是服飾畫得過于簡樸了些,但細節(jié)卻頗為考究。
畢竟,他們并未點明她是皇后,而是將皇后的身份換成了一個逃亡的罪犯。
這番掩飾,倒是恰到好處。
誰能想到,這個皮膚暗黃、略顯粗糙、看起來年過三十的女人,會是畫中通緝的對象?
顯然,皇帝對她了解得還不夠深。
然而,細細端詳之下,她的眉眼間仍隱約與畫中人有些許相似之處。
因此,她決定更加謹慎些。
那些侍衛(wèi)若只有十多個,她自問足以應付,甚至可以從容將其擊潰。
倘若真被抓到,那就只能先下手為強——滅口便是唯一的出路。
可想到陸昭的能力,即便她已偽裝得天衣無縫,也難免會被識破,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
這幾日,她還算安全,便打算暫且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再細細思索對策。
于是她轉身離開了喧囂的街市。
不多時,她來到一座碑墓前駐足停留。
那是九個月前被皇帝下令處死的小果的墓碑。
她還記得,當時蘇妃指控自己害得她流產。
但是皇帝不敢動自己時,蘇妃便轉而將罪名扣到小果頭上。
從那一日起,她的心對皇帝便已然冷卻,甚至不止一次地問自己:還是不是從前那個人?或許他是換了一個人吧?
當初,她拼盡全力才求得允許替小果安葬。
然而,這一切,陸昭都心知肚明。
小果是她在這深宮中的第一個朋友,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毫不猶豫地下了殺手。
果然,真心易逝,人心難測。
從一開始,她就不該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在墓碑前哭了許久,慕容昭莞深深責備自己。
若不是因為嫁給了那個令她作嘔的皇帝,小果或許不會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但比起自責,她更恨的是皇上!
許久之后,慕容昭莞才緩緩起身,眼神空洞而茫然。
細想起來,當初剛嫁給陸昭時,她的身體狀況極差,甚至無法生育,只能一拖再拖。
可誰曾想,踏入皇宮成為皇后后,她的身體竟?jié)u漸好轉,而陸昭卻已變了心。
想到自己曾經與他有過親密接觸,她便感到一陣無法抑制的惡心。
還好,他們之間并沒有孩子。
若有,她不僅會后悔傷及無辜,也將陷入更深的泥潭,難以脫身。
走進清幽的竹屋,環(huán)顧四周,慕容昭莞心中竟生出一絲難得的安寧與舒適。
這樣的日子平靜而安逸,不知不覺間冬日已然降臨。
她聽聞,宮中已經重新立了新皇后。
不出所料,那人并非念妃,而是淑妃。
這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念妃出身卑賤,朝廷上下斷然不會允許她登上后位。
然而,慕容昭莞內心清楚得很:念妃并不是惡人,她從未像淑妃那般假裝柔弱、設計陷害過自己。
事實上,念妃對陸昭的感情是真摯而純粹的。
此刻,深宮中的人們大概已快要將自己遺忘。
至于那些流言蜚語,她也不愿再去理會,更無意卷入任何紛爭。
對她而言,這清凈的日子,已是最好的歸宿。
盡管流言蜚語將她形容成寡婦,甚至有人用盡卑劣手段企圖逼她再嫁,還有數(shù)不清的麻煩接踵而至,她卻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足夠滿足。
然而,命運終究不會放過任何人。
一天,她剛踏回家門,就迎來了意料之外的訪客——丞相,她的父親。
暗衛(wèi)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四周,而丞相端坐于桌邊,神情悠閑自得。
當她看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時,心頭猛地一震,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不知丞相大人光臨寒舍有何貴干?可別弄臟了您的鞋?!?/p>
她的語氣看似恭敬,實則透著一絲冰冷疏離。
慕容博拍案而起,怒喝道:“逆女!你究竟想干什么!竟敢私自出宮!若是被抓住,滿門抄斬的罪名豈是我們能承受的!”
他的聲音如同雷霆炸響,卻并未讓慕容昭莞動容。
她輕笑一聲,眼神中閃過一抹嘲諷:“哦?父親以為那陸昭還會記得我?”
話音未落,慕容博已抬手直取她的臉頰,卻被她敏捷地避開。
下一瞬,慕容昭莞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卻足以壓制他的動作。
“父親年事已高,還是別隨便亂跑了,萬一出了意外,可不好收拾?!?/p>
她的語氣淡漠,卻字字如刀,直刺人心。
丞相被徹底激怒,可礙于被她鉗制,身旁的暗衛(wèi)也無法貿然行動。
他只能壓下胸口翻涌的怒火,破口大罵:“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孽障!”
然而,這句話聽在慕容昭莞耳中,不過是一個可悲男人最后的掙扎罷了。
慕容昭莞現(xiàn)在還不想死,她打算先借助丞相的力量助自己逃出生天。
然而,還未等她踏出一步,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如墜冰窟——小果的墳被人挖開了!
那具尸體,竟被那些暗衛(wèi)丟給野狗肆意玩弄!
她心里明白,父親一向深知她的實力,必定會帶許多人來圍堵;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慕容博竟會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
忍無可忍的憤怒如潮水般淹沒了她的理智,她對著丞相嘶聲怒吼:“慕容博!?。∧愕降紫敫墒裁??!既然你這么討厭我,就永遠別來找我!別管我!你憑什么還要闖進我的生活,踐踏我的一切!”
她的聲音顫抖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血淚。
慕容博卻只是冷笑著,輕易掙脫了她的束縛,眼神陰鷙得令人毛骨悚然,“你以為我愿意管你?要不是為了我們丞相府的安危,哪怕你被野狗撕碎、被陌生人殺掉,我也不會多看一眼。我還以為你離開后,會自己找個地方乖乖去死,沒想到居然讓我碰上了。哼,既然如此,你就別想活命!”
呵……所以,她終究還是無法活下來嗎?
活著實在太難了,尤其在那些為數(shù)不多愛她的人相繼離去之后,這世間似乎再無可以支撐她繼續(xù)前行的理由。
她輕輕閉上眼睛,拔出慕容博的劍一劍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