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

黲色潑墨染透了岸，鉛灰浪頭裹挾著暴雨的蠻力撞向嶙峋礁石。沐在巖縫間迸濺成千萬朵破碎的白茉莉，將炎夏殘留在石青苔蘚上的灼熱體溫，層層腐蝕。

潮水這般循環(huán)往復的暴烈滌蕩，退潮的泡沫總會將那些潰爛的傷疤重新推回腳邊。如此往復，情節(jié)愈演愈劣。

蒙哥馬利先生的指尖沿著未婚妻尾椎凹陷的陰影游走，像在撫摸一具哥特教堂里剝落的圣母石像。維多利亞猛地繃緊肩胛骨，絲綢襯裙下的骨幾乎要劃破衣料，卻在轉身剎那將慍怒熔煉成某成淬毒的艷色：

“你——”

她狼狽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然而只是聲厲色荏的紙老虎。

“老實，一點?！?/p>

“我不愿?！?/p>

克拉倫斯·蒙哥馬利欺身貼近，落地鏡里糾纏的影猶如中世紀煉金術士手中的連體惡魔。他啃噬著她耳后細絨的力道近乎凌虐，冷香從撕咬的齒縫間滲出來——那是她今早特意涂抹的香水，此刻正隨體溫緩緩蒸騰。

“Victoria，”他蹭了蹭她的頸窩，聲音低啞，“我好愛你?！?/p>

“可是為什么……你那么討厭我。”

他的呼吸顫抖著，像被風吹散的煙，“我想去柏林找你，又怕你像之前一樣趕我走?！?/p>

“你答應過我的……等我學好中文，就要帶我回去——我是說，只有我們兩人?！彼氖种篙p輕攥緊她的衣角，像是怕她再次消失。

“我們還說好要一起去香港的，Victoria。”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幾乎成了呢喃，“在維多利亞港乘船，看煙花……你說過的?！?/p>

維多利亞沒有回答。

他閉上眼，額頭抵著她的肩膀，像是在說服自己：“沒事的，都過去了。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等你畢業(yè)后，我們就一起住在泉州。十年，二十年……一百萬年一千萬年都行?！?/p>

他勉強笑了笑，指尖想去觸碰她的臉頰——

II

——舷窗外的云層像被揉皺的奶白色綢緞，克拉倫斯猛地睜開眼時，睫毛上還沾著夢里的溫度。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蜷了蜷，仿佛還能觸到維多利亞后頸那截細軟的發(fā)絲。

座位扶手被他攥出指痕，喉結滾動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口腔干澀得發(fā)疼。他下意識摸向口袋，想掏手機看看時間，指尖觸到的卻是登機前匆忙塞進去的、她留在房間的那枚薄荷糖，糖紙在掌心硌出細小的紋路。

“維…”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住了，空落落的疼。他偏過頭，望著窗外一成不變的云層，突然很想聞聞她偶爾身上會有的那種莫名其妙的墨水味，甚至想聽聽她皺著眉吐槽他英語里夾雜的法式口音。

“飛機即將開始下降，請您系好安全帶，我們很快就要抵達柏林了?！?/p>

克拉倫斯指尖在安全帶扣上頓了頓。

窗外的云層開始變薄，隱約能看見下方灰藍色的城市輪廓。

柏林。

他終于還是來了。

“維，多，利，亞?！?/p>

克拉倫斯低頭檢查安全帶，指腹反復摩挲著冰涼的金屬扣，像只被丟在陌生街角的幼犬，連尾巴都耷拉著，提不起一點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