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河的水汽在豎井邊緣凝結(jié)成珠，一顆顆墜入黑暗，連回響都沒有。沈秋站在崩塌的凈魔池邊緣，指尖觸碰著胸前的雷神印——那滴漆黑的"淚"正在晶片深處緩慢旋轉(zhuǎn)，像一只窺視外界的眼睛。

井底吹上來的風(fēng)帶著腐朽的鐵銹味，還有某種更隱秘的、類似陳年積雪的氣息。沈秋忽然想起幼時在雷獄谷的冬夜，趙鐵心帶他看過的極光——那種幽綠色光帶在夜空翻卷的姿態(tài)，竟和此刻井中升騰的魔氣有幾分相似。

"現(xiàn)在跳下去就是送死。"阿杰的龍爪摳進(jìn)地面青磚，鱗片縫隙里還滴落著被魔血腐蝕的黏液，"沒有三枚雷神印護(hù)體，淵底魔氣會把你撕成碎片。"

妙心跪坐在翡翠小雀消散的地方，僧袍下擺浸在混雜金黑兩色的池水里。她突然抓起一把濕潤的泥土，嫩芽印記在鎖骨處發(fā)出微光："生命女神在哭。"

"什么？"寇杰正用鑷子收集井沿的符文碎屑，聞言手一抖。

"這些土。"妙心攤開手掌，掌心的泥土中閃爍著極細(xì)的金色光點，"是艾莉絲的血淚結(jié)晶。"她抬頭看向沈秋，杏眼里映著井中幽光，"三百年前光明神背叛她時，她就是這樣跪在九神山巔哭碎了神格。"

沈秋右臂的雷紋突然刺痛。那些絨毛狀的根須自行生長，開出更多小白花。花香散開的剎那，井底傳來縹緲的回響——像是誰在哼唱古老的搖籃曲。

"聽。"妙心突然抓住沈秋的手腕。

歌聲漸漸清晰，用的是早已失傳的上古語。阿杰的龍瞳驟然收縮："這是...雷魔神大人出征前，艾莉絲女神常唱的戰(zhàn)謠！"

歌聲中，沈秋看到新的幻象：銀發(fā)的生命女神站在星空下，指尖輕點特摩斯的雷翼。每一觸碰都激起細(xì)小的光塵，那些光塵最終凝結(jié)成十二枚雷神印。而遠(yuǎn)處神殿的陰影里，純白神袍的光明神靜靜凝視著這一切，手中圣杯盛著的卻是......

"黑淚。"沈秋猛地按住胸口?；孟笾械囊后w與雷神印里封印的一模一樣。

寇杰的儀器突然發(fā)出刺耳警報。井口的符文正在重組，形成逆時針旋轉(zhuǎn)的漩渦。更可怕的是，玄苦老僧殘破的軀體被某種力量牽引著，正一寸寸爬向豎井！

"他在獻(xiàn)祭自己開啟通道！"阿杰一尾巴掃開飛濺的碎石，"必須阻止——"

話未說完，整座鎮(zhèn)魔寺突然傾斜?；煦绾拥乃构嗳胨拢祟^里裹挾著無數(shù)青銅棺碎片。一塊刻著"住持"二字的棺板擦過沈秋臉頰，帶出一道血痕。

血珠滴入井中的瞬間，歌聲戛然而止。緊接著，十二根虛幻的魔神柱投影從井底升起，每根柱子里都封存著一段記憶：

——第一根柱里，年輕的光明神將黑淚注入圣杯；

——第三根柱顯示，艾莉絲發(fā)現(xiàn)后毀掉了其中九杯；

——最后那根破損的柱體中，特摩斯奪過剩余三杯黑淚，仰頭飲下......

"原來是這樣..."妙心指尖發(fā)抖，"雷魔神不是戰(zhàn)死，是替艾莉絲承擔(dān)了詛咒！"

沈秋胸前的雷神印突然發(fā)燙。黑淚融化了一絲，順著經(jīng)脈游向心臟。劇痛中他恍惚看見特摩斯最后的記憶：雷魔神將三滴黑淚分別封印在雷神印核心，而自己消散前對著虛空說了句話。

"后來者，若你聽見......"

現(xiàn)實與幻象的夾縫里，沈秋突然讀懂了唇語。

"...別讓祂看見月光。"

"轟——！"

井口徹底坍塌，露出直徑十丈的幽藍(lán)通道。魔氣凝成的巨手攀住邊緣，指節(jié)處鑲嵌著熟悉的紫色晶體——第三枚雷神印竟被做成戒指，戴在這怪物手上！

阿杰的雷火、妙心的生命法則同時轟向巨手，卻如泥牛入海?？芙芤а绬铀蟹烙ㄆ鳎ǖ幕鸸庵?，沈秋做了一件誰都沒想到的事——

他扯開衣襟，將胸前的雷神印直接按在井沿！

"你瘋——"妙心的尖叫被淹沒在能量風(fēng)暴中。

黑淚徹底融入沈秋心口。世界安靜了一瞬，隨后是震耳欲聾的碎裂聲。以他為中心，方圓百丈的地面浮現(xiàn)出巨大的閃電狀裂痕，所有魔氣被強(qiáng)行吸入地縫！

巨手吃痛縮回，那枚戒指脫落滾到沈秋腳邊。他彎腰去撿時，一滴水珠突然落在手背。

下雨了？

抬頭望去，凈魔池廢墟上空懸浮著萬千金色光點——是消散的翡翠小雀殘存的靈韻。它們匯聚成艾莉絲的虛影，女神最后一次伸手輕觸沈秋額前的雷紋。

溫暖。

這是沈秋唯一的感受。像是寒冬里有人往你懷里塞了杯熱茶，又像深夜練劍時師父默默添上的那盞燈。

"容器啊..."

女神的聲音隨雨滴滲入泥土。

"特摩斯賭你會選第三條路。"

幻影消散處，三枚雷神印自動拼合。黑淚在中心旋轉(zhuǎn)平衡，形成穩(wěn)定的三角結(jié)構(gòu)。沈秋忽然明白了一切：

光明神的惡念需要容器；

雷魔神的力量需要容器；

而生命女神給的，是讓他既當(dāng)容器——

又不迷失自我的可能。

"走吧。"沈秋拾起戒指，雷光在腳下鋪成階梯，"趁祂還沒看見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