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的春天來得比江城晚。江熠發(fā)來的照片里，三月末的街頭才剛冒出零星的綠芽，他穿著件米色風衣站在圣母教堂前，背景里的鴿子撲棱著翅膀，陽光落在他發(fā)梢，像鍍了層金邊。

“這邊的面包店早上七點就開門，剛出爐的堿水包配熱牛奶，比食堂的早餐好吃?！彼南⒖偸菐е畹臏囟龋袝r是實驗室窗外的晚霞，有時是課堂上教授寫滿公式的黑板，有時只是一句“今天看到個姑娘背包上的貓咪掛件，跟你那個很像”。

林微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睡前打開微信。七小時的時差像道溫柔的屏障，她這邊的深夜，正是他那邊的午后。她會窩在被窩里，聽他講慕尼黑的電車總是晚點三分鐘，講系里的德國同學總把“ch”發(fā)成“k”，講他在跳蚤市場淘到了本1950年版的里爾克詩集。

“等你來了，我?guī)闳ガ斃麃啅V場喂鴿子，”江熠在視頻里說，屏幕上的他眼角有淡淡的倦意，卻笑得溫柔，“那邊的冰淇淋有二十種口味，你肯定喜歡。”

“好啊，”林微托著下巴，看著屏幕里的他，“不過你得先幫我嘗嘗哪個味道最好?！?/p>

掛了視頻，她會翻開筆記本，把他提到的地方一一記下來——瑪利亞廣場、寧芬堡宮、英式花園……像是在提前預習一場期待已久的旅行。

四月的德語專業(yè)四級考試，林微考得很順利。查完成績那天，她第一時間告訴了江熠。

“我就知道你可以。”他發(fā)來個慶祝的表情包，后面跟著句，“等我回去，請你吃糖醋排骨，管夠。”

林微笑著回復“好啊”，指尖劃過屏幕上他的名字，忽然覺得這半年的等待好像也沒那么難熬。她把更多時間泡在圖書館，啃德語原著，練口語，偶爾對著鏡子模擬和江熠在慕尼黑街頭的對話，練著練著就紅了臉。

五月初，江熠發(fā)來了一張照片。照片里是片金黃的油菜花田，他蹲在花叢邊，手里舉著個小小的銀杏葉書簽——正是去年深秋送給林微的那枚同款。

“這邊的學生說，看到油菜花田就要許愿，很靈的?！彼南⒕o跟著進來，“我許的愿是，夏天快點來，能早點見到你?！?/p>

林微看著那張照片，眼眶忽然有點熱。窗外的梧桐葉已經(jīng)綠得發(fā)亮，江城的夏天悄然而至，空氣里飄著梔子花的香。

六月末，江熠回國那天，林微特意穿上了第一次跟他去老書店時穿的米白色毛衣，脖子上的梧桐葉項鏈擦得锃亮。她提前兩小時就到了機場，手里攥著瓶冰鎮(zhèn)的酸梅湯——知道他怕熱，特意去學校門口那家老字號買的。

國際到達口的人越來越多，林微踮著腳尖張望，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當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人群里時，她忽然就紅了眼眶。

江熠瘦了點，皮膚被曬成健康的小麥色，背著個大大的登山包，手里還拎著個鼓鼓囊囊的箱子，正四處張望著。

“江熠！”林微忍不住喊了一聲。

他猛地回頭，看到她時，眼睛瞬間亮了。穿過擁擠的人群，他大步朝她走來，放下行李的瞬間，就把她緊緊抱進了懷里。

“我回來了，微微。”他的聲音帶著旅途的沙啞，卻滾燙得像初夏的風，“好想你?！?/p>

林微把臉埋在他胸口，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洗衣液味道混著淡淡的陽光氣息，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卻笑著說：“歡迎回家。”

回去的路上，江熠打開那個鼓鼓囊囊的箱子，像獻寶似的往外掏東西——給她的慕尼黑小熊掛件，印著德語詩歌的明信片，還有一小罐手工巧克力。

“這個巧克力店在街角，排隊要半小時，”他指著罐子上的標簽，“老板說加了榛子碎的最受歡迎，我嘗了嘗，確實比超市買的甜。”

林微捏起一塊放進嘴里，甜絲絲的暖流從舌尖淌到心里。看著他眉飛色舞地講著慕尼黑的趣事，她忽然覺得，那些隔著時差的早安晚安，那些對著屏幕的思念，都在這一刻有了最溫柔的歸宿。

回到學校時，暑假已經(jīng)開始了。梧桐樹葉綠得濃密，陽光透過葉隙灑在地上，像碎金一樣晃眼。江熠把行李放回宿舍，轉(zhuǎn)身就拉著林微往食堂走。

“糖醋排骨，今天必須給你補上。”

食堂里空蕩蕩的，只有零星幾個留校的學生。江熠端著餐盤回來時，林微看著碗里堆得像小山似的排骨，忍不住笑了：“你這是想撐死我?。俊?/p>

“多吃點，”他給她夾了塊最大的，“看你好像瘦了點，是不是這半年沒好好吃飯？”

“才沒有，”林微撅了撅嘴，“我每天都喝媽媽煲的湯呢?！?/p>

兩人邊吃邊聊，江熠講他在慕尼黑參加的德語詩歌朗誦會，講實驗室里總愛開玩笑的意大利學長，講周末去阿爾卑斯山腳下徒步看到的雪山；林微說她這學期拿了獎學金，說許萌交了男朋友，說圖書館新來了只總愛趴在窗臺的橘貓。

好像要把這半年的空白，都用一頓飯的功夫填滿。

吃完晚飯，兩人在校園里散步。晚風帶著梔子花的香，吹起林微的長發(fā)。江熠伸手替她把頭發(fā)別到耳后，指尖不經(jīng)意碰到她的臉頰，像觸電似的縮了縮，又很快握住了她的手。

“下學期有門翻譯課，我選了，”他忽然說，“聽說老師很嚴格，但能練口語，等你大三也選這個吧，我們可以一起做練習?！?/p>

“好啊，”林微點頭，看著他眼里的星光，“還要一起去圖書館，你上次說的那本里爾克詩集，我還沒看完呢。”

“嗯，”江熠握緊了她的手，“還要一起去老書店，老板說進了批新的德語童話，適合你這種小朋友看?！?/p>

“誰是小朋友?。　绷治⑧亮怂谎?，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走到紫藤公寓樓下，江熠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拿出個小小的盒子：“給你的?！?/p>

打開一看，里面是條細細的銀鏈，吊墜是顆小小的星星，背面刻著行德語——“Die Sterne leuchten für uns”（星光為我們閃耀）。

“在慕尼黑的星空下買的，”他輕聲說，“不管隔著多遠，總有星光照著我們，就像……我總會找到你?！?/p>

林微的眼眶又熱了，踮起腳尖，輕輕抱了抱他：“歡迎回家，江熠?！?/p>

他的懷抱很溫暖，帶著旅途的風塵和熟悉的氣息。江熠愣了一下，隨即收緊手臂，把她牢牢擁在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聲音低得像嘆息：“我回來了，微微?！?/p>

夏夜的風輕輕吹過，梧桐葉在頭頂沙沙作響。林微知道，那些隔著時差的思念，那些對著屏幕的牽掛，都在這個夏天有了最圓滿的結(jié)局。

往后的日子，會有很多個一起上課的清晨，很多次在圖書館并肩看書的午后，很多個在操場散步的黃昏。而這一切，都從這個梔子花飄香的夏夜，從這個遲到了半年的擁抱開始。

屬于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xù)。就像江城的四季，循環(huán)往復，卻總有新的風景，在每一個轉(zhuǎn)角，等著他們一起去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