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府重新煥發(fā)生機(jī)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進(jìn)了皇宮。
養(yǎng)心殿內(nèi),明黃色的帳幔垂落,皇帝捏著奏折的手指微微一頓,看向身旁的太監(jiān)總管李德全:“你說,芊芊回來了?”
李德全躬身回話,聲音恭謹(jǐn):“是,昨兒個夜里就回了三公主府,謝小將軍還親自過去了一趟?!?/p>
皇帝沉默片刻,指尖在奏折上敲出輕響。三年前那個跪在殿前,哭喊著要嫁窮書生的女兒身影,與如今傳聞中那個掄得起殺豬刀的婦人形象重疊,讓他心里五味雜陳。他揮了揮手:“傳她進(jìn)來吧。”
消息傳到三公主府時,陳芊芊正在教曉曉認(rèn)墻上的字畫。聽到傳召,她并不意外,只對張嬤嬤道:“取那件月白色的素面宮裝來。”
梳洗更衣后,鏡中的女子褪去了市井的粗糲。雖未施粉黛,眉眼間卻自有一股沉靜的威儀,那是刻在骨血里的公主氣度。她牽起曉曉的手,指尖微涼:“曉曉,跟娘親去見外祖父,好不好?”
曉曉似懂非懂地點(diǎn)頭,小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角。
進(jìn)宮的馬車平穩(wěn)前行,車輪碾過宮道的石板,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陳芊芊撩開窗簾,看著熟悉的宮墻飛檐,心里沒有半分近鄉(xiāng)情怯,只有一片清明。
到了養(yǎng)心殿外,李德全早已等候:“三公主,陛下在里面等著呢。”他看向曉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卻識趣地沒多問。
殿內(nèi)熏著清雅的檀香,皇帝坐在龍椅上,鬢角已添了些白發(fā)??匆婈愜奋窢恐鴤€孩子走進(jìn)來,他握著茶盞的手緊了緊。
“兒臣陳芊芊,參見父皇?!标愜奋非バ卸Y,動作標(biāo)準(zhǔn),不卑不亢。曉曉被她按著,也跟著磕了個頭,奶聲奶氣地喊:“曉曉參見外祖父?!?/p>
“外祖父?”皇帝愣了愣,目光落在曉曉身上,那孩子的眉眼像極了陳芊芊,再仔細(xì)看,竟也有幾分像……他猛地看向陳芊芊,“這是……”
“回父皇,這是兒臣的女兒,陳曉曉?!标愜奋诽ь^,迎上皇帝探究的目光,“她的父親,是新科狀元,許世鎂。”
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他不是不知道許世鎂,新科狀元,才華橫溢,他本還想委以重任,卻沒想到……
“許世鎂中了狀元,紅袍加身,卻對你們母女棄之如敝履,甚至要另娶朝陽郡主?”皇帝的聲音里帶著怒意,他雖氣女兒當(dāng)年的任性,卻更容不得外人如此欺辱皇家血脈。
陳芊芊沒直接回答,只從袖中取出一樣?xùn)|西,托在掌心呈上。那是半支金步搖,鳳凰的造型依稀可見,正是當(dāng)年皇后賜給她的那支?!盀榱私o許世鎂湊盤纏,兒臣當(dāng)?shù)袅怂靶┤兆硬畔敕ㄗ于H了回來。”她頓了頓,聲音平靜,“兒臣本以為,患難與共,總能換來真心。卻不想,他高中之后,不僅不認(rèn)妻女,還與陳靈月勾結(jié),說曉曉是野種?!?/p>
她將三年來的種種,從變賣首飾到殺豬度日,再到被趕出家門、曉曉被踹傷,一一稟明。沒有哭哭啼啼,只有陳述事實(shí),可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皇帝心上。
“陳靈月!”皇帝猛地拍案,龍椅都震了震,“她竟敢如此放肆!”朝陽郡主是宗室旁支,仗著討喜才得的封號,竟敢欺到正牌公主頭上,簡直是豈有此理!
“父皇息怒。”陳芊芊叩首,“兒臣并非要仗著皇家身份恃強(qiáng)凌弱,只是許世鎂欺君罔上,隱瞞婚史;陳靈月構(gòu)陷皇親,辱及皇家顏面,兒臣懇請父皇徹查?!?/p>
皇帝看著地上的女兒,她不再是那個嬌縱任性的小公主了。三年的磨礪,讓她學(xué)會了隱忍,也學(xué)會了反擊。他嘆了口氣:“起來吧。這件事,父皇定會給你一個公道。”他看向李德全,“傳旨,讓許世鎂、陳靈月即刻進(jìn)宮!”
“遵旨?!?/p>
等待的間隙,皇帝拉著曉曉問了幾句話。小姑娘起初有些怕生,后來見這位外祖父和藹,便漸漸放開了,指著殿角的香爐說:“娘親說,這個香香的,比肉鋪里的豬油香?!?/p>
皇帝被逗笑了,緊繃的臉色緩和了些,看向陳芊芊:“這些年,苦了你了。”
陳芊芊垂下眼:“為了曉曉,不苦?!?/p>
正說著,殿外傳來爭執(zhí)聲。只見許世鎂和陳靈月被傳召進(jìn)來,陳靈月還在哭鬧:“外祖父!不是這樣的!是陳芊芊她自己不守婦道,被許郎休棄了,還想攀誣我們!”
許世鎂也連忙跪下:“陛下明鑒!臣與陳芊芊早已恩斷義絕,她帶的孩子……絕非臣的骨肉!”
陳芊芊冷笑一聲,還未開口,皇帝已怒喝:“住口!在朕面前,還敢狡辯?”他指著曉曉,“你說她不是你的女兒?那你看看,她這雙眼睛,這鼻子,哪里不像你?”
許世鎂抬頭,對上曉曉清澈的目光,那眼神像極了初見時的陳芊芊,他心頭一慌,卻仍嘴硬:“陛下,容貌相似者多矣,不足為證……”
“不足為證?”陳芊芊上前一步,聲音清亮,“那敢問許狀元,三年前七夕之夜,你我在城南破廟避雨,你不慎被毒蛇咬傷,是誰冒死為你吸出毒液?又是誰,在你臥病時,變賣了貼身的玉墜為你抓藥?這些,你都忘了嗎?”
她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許世鎂深埋的記憶。他臉色發(fā)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陳靈月見狀,連忙拉著皇帝的衣袖撒嬌:“外祖父!您別聽她胡說!她就是嫉妒我嫁給了許郎,故意編瞎話!”
“夠了!”皇帝甩開她的手,“陳靈月,你平日里驕橫跋扈,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如今竟敢聯(lián)合外人欺辱皇姐,還敢撒謊!”他看向李德全,“去,把當(dāng)年給芊芊做穩(wěn)婆的張嬤嬤傳來,再去許世鎂的老家,把知曉他們婚事的鄉(xiāng)鄰叫來!朕倒要看看,誰在撒謊!”
人證很快被傳來,穩(wěn)婆和鄉(xiāng)鄰的證詞,樁樁件件都證明了陳芊芊與許世鎂的夫妻之實(shí),以及曉曉的身世。
鐵證如山,許世鎂面如死灰,癱倒在地。陳靈月也嚇得哭不出聲,只能一個勁地磕頭:“外祖父饒命!外祖父饒命!”
皇帝看著這兩個狼狽的人,眼中滿是失望:“許世鎂,欺君罔上,忘恩負(fù)義,革去狀元功名,貶為庶民,永不錄用!陳靈月,目無尊長,構(gòu)陷皇親,廢去郡主封號,禁足宗人府,閉門思過!”
“陛下!”許世鎂絕望地嘶吼,卻被侍衛(wèi)拖了下去。陳靈月的哭喊也漸漸遠(yuǎn)去。
殿內(nèi)終于安靜下來?;实劭粗愜奋?,語氣緩和了些:“芊芊,如今冤屈已雪,你……”
“父皇,”陳芊芊打斷他,“兒臣不想再回那市井陋巷,也不想再做什么金枝玉葉的公主。兒臣只想帶著曉曉,在三公主府里,安穩(wěn)度日?!?/p>
皇帝點(diǎn)點(diǎn)頭:“也好。缺什么,就跟父皇說?!彼挚聪驎詴?,“這孩子,留在宮里陪朕幾日吧?”
曉曉看了看陳芊芊,見她點(diǎn)頭,便脆生生地應(yīng)了:“好!”
離開養(yǎng)心殿時,陽光正好。陳芊芊抬頭望向天空,天藍(lán)得像一塊純凈的寶石。那些陰霾和屈辱,仿佛都隨著剛才的判決煙消云散了。
她知道,未來的路還長,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有女兒,有父皇的庇護(hù),還有……她回頭看了一眼,謝晉行不知何時站在不遠(yuǎn)處,正望著她,眼中帶著溫和的笑意。
陳芊芊也回以一笑,步履從容地走向三公主府的方向。那里,是她重新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