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辭臣幾乎是闖進天臺的,風卷著他的外套下擺,獵獵作響。
夏一一正低頭看著沈硯留下的筆記本,聽見動靜猛地抬頭,撞進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的情緒太烈,像燒得正旺的火,燙得她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
“顧辭臣?你怎么來了?”
他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她手里的筆記本,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陽光透過他身后的門框照進來,在他周身鑲了圈冷硬的金邊,把他眼底的偏執(zhí)襯得格外清晰。
“沈硯呢?”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沙啞得厲害。
“剛走……”夏一一被他看得發(fā)慌,下意識把筆記本往身后藏了藏。
這個動作像根火柴,瞬間點燃了顧辭臣緊繃的神經(jīng)。他幾步?jīng)_過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蹙眉:“藏什么?他又給你寫了什么?‘愿你自由明亮’?還是‘我等你答復(fù)’?”
他竟然看到了扉頁上的字。
夏一一的手腕被捏得生疼,眼眶瞬間紅了:“你弄疼我了!”
顧辭臣這才猛地回神,慌忙松開手,卻看見她手腕上已經(jīng)紅了一圈。那抹紅像針一樣扎進他眼里,讓他心口驟然一縮,涌起密密麻麻的悔意。
可這點悔意很快又被翻涌的醋意淹沒。他指著她身后的欄桿,聲音發(fā)顫:“你們又在這里干什么?聊得很開心?開心到被人拍了照,傳遍整個學校都不知道?”
“我沒有!”夏一一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我不知道有人拍照!沈硯學長就是送資料,他什么都沒說!”
“什么都沒說?”顧辭臣笑了,笑聲里帶著點自嘲的戾氣,“那他為什么偏偏選天臺?為什么每次都跟你單獨待著?為什么論壇上的人都說你們般配,你就不解釋一句?”
他像頭困在籠子里的野獸,所有的不安和占有欲都暴露在外。那些天臺上的獨處、照片里的距離、旁人的起哄,像無數(shù)根線,纏得他快要喘不過氣。
夏一一被他吼得愣住了,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我解釋了!哲宇軒問我的時候,我說我們只是學長學妹!韓熙晴調(diào)侃我的時候,我也說了沒什么!可你根本沒給我解釋的機會!”
她抬手抹了把眼淚,聲音帶著哭腔卻格外清晰:“顧辭臣,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嗎?”
這句話像把鈍刀,狠狠割在顧辭臣心上。他看著她通紅的眼睛,看著她手腕上那圈自己捏出來的紅痕,突然覺得喉嚨發(fā)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啊,他總是這樣。
總是用最尖銳的方式表達在意,用最沖動的舉動掩蓋不安,卻從來沒想過,她會不會委屈,會不會難過。
天臺的風突然變大了,吹得欄桿發(fā)出“哐當”的輕響。顧辭臣看著夏一一掉眼淚的樣子,心臟像被一只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幾乎要蹲下去。
“對不起……”他啞著嗓子開口,聲音里的戾氣全散了,只剩下慌亂和無措,“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太怕了。
怕她被沈硯的溫柔吸引,怕那些年藏在心底的喜歡最終成了泡影,怕自己再也沒有資格站在她身邊。
這些話堵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口。他只能笨拙地伸出手,想去碰她的肩膀,卻在半空中停住,又狼狽地收了回來。
夏一一沒接他那句沒說完的話,只是用力抹掉臉上的眼淚,轉(zhuǎn)身就往樓梯口走。
她的腳步很快,帶著股明顯的賭氣意味,校服裙擺被風掃得貼在腿上。顧辭臣下意識想追,腳剛抬起來又僵在原地——他看到她攥緊的拳頭,看到她刻意挺直的背影,突然意識到,此刻任何靠近都是多余的。
“一一……”他啞著嗓子喊了一聲,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夏一一沒回頭,甚至加快了腳步,高跟鞋踩在樓梯上發(fā)出急促的聲響,像在切割空氣里的沉默。
顧辭臣站在天臺中央,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手還僵在半空中,指尖殘留著想碰又不敢碰的空落。天臺的風還在刮,把欄桿吹得哐哐響,像在替他喊疼。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就是這只手,剛才捏紅了她的手腕,剛才差點又想抓住她。他忽然覺得這雙手很陌生,陌生到讓他厭惡——為什么每次想靠近,都會變成傷害?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部長發(fā)來的消息:“會長,論壇的帖子全刪了,IP也屏蔽了,不會再有新照片了?!?/p>
顧辭臣沒回,只是攥緊了手機,裂開的鋼化膜硌得掌心生疼。他走到欄桿邊,低頭往下看,正好看見夏一一走出教學樓,韓熙晴快步迎上去,拉著她的胳膊說了些什么。夏一一搖搖頭,抬手抹了把臉,然后跟著韓熙晴往操場方向走,自始至終沒回頭看一眼天臺。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慌。顧辭臣靠著欄桿滑坐下來,把臉埋在膝蓋里。風掀起他的外套,露出里面皺巴巴的襯衫,像他此刻亂糟糟的心。
他第一次這么痛恨自己的笨拙。那些藏了十幾年的喜歡,那些想說卻沒說出口的在意,到最后,竟然只剩下讓她哭、讓她生氣、讓她轉(zhuǎn)身離開的本事。
樓下傳來上課鈴的聲音,尖銳地劃破了清晨的安靜。顧辭臣慢慢抬起頭,天臺上空蕩蕩的,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有沈硯留下的那本筆記本——剛才夏一一走得急,落在了欄桿邊。
他走過去撿起來,扉頁上那句“愿你永遠像風一樣,自由又明亮”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忽然用力合上本子,塞進自己的書包最深處,像是要把那些讓他不安的痕跡,連同自己的懊悔一起藏起來。
走出天臺時,走廊里空蕩蕩的。顧辭臣慢慢往教室走,腳步沉得像灌了鉛。路過高一S班的門口,他下意識往里看了一眼,夏一一的座位空著,大概是被韓熙晴拉去散心了。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上課鈴的余音徹底消失,才轉(zhuǎn)身離開。口袋里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他給夏一一發(fā)的消息:“對不起,等你氣消了,我再給你解釋。”
消息發(fā)出去,像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yīng)。
顧辭臣看著屏幕暗下去的光,忽然覺得,這個早晨,好像比任何時候都要漫長。而他和夏一一之間的距離,也好像在剛才那個轉(zhuǎn)身里,被拉得格外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