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插進(jìn)鎖孔時,發(fā)出干澀的“咔噠”聲,像骨頭摩擦的聲響。埃利安轉(zhuǎn)動鑰匙,鐵門緩緩向內(nèi)打開,一股混雜著霉味與鐵銹的冷風(fēng)撲面而來,卷起地上的灰塵,在油燈的光線下形成旋轉(zhuǎn)的渦流。
門后是一間不大的石室,更像一間廢棄的囚室。墻壁是粗糙的石砌結(jié)構(gòu),多處滲著潮濕的水跡,墻角堆著幾個破舊的木箱,蛛網(wǎng)在箱角結(jié)成密網(wǎng),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石室中央有一張鐵架床,床墊早已腐爛成黑色的棉絮,床腳的鐵鏈拖在地上,鏈環(huán)上的銹跡觸目驚心。
“這里……以前關(guān)過人?!笨桌孀∽?,聲音發(fā)顫。她的目光掃過鐵鏈,突然抓緊了奧萊利烏斯的胳膊,“我好像見過這個場景……也是這樣的鐵鏈,綁著一個女人……”她的話沒說完,頭痛就打斷了記憶,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不……想不起來了……”
埃利安的注意力卻被墻壁吸引。石室的北墻上有幾處潦草的刻痕,像是用指甲或尖銳的石塊劃上去的,字跡歪歪扭扭,顯然是在極度痛苦或恐懼中留下的:
“第3天,他們還沒來。”
“通風(fēng)口有聲音,是老鼠嗎?”
“別信蛇的話,它在撒謊?!?/p>
“埃利安……你答應(yīng)過的……”
最后一行刻痕深深嵌入石壁,筆畫邊緣的石頭都被磨得發(fā)亮,顯然刻痕的人反復(fù)描摹過這幾個字??吹健鞍@病比齻€字時,他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窒息感瞬間淹沒了他。
是她。十年前,被關(guān)在這里的人,就是他發(fā)誓要保護(hù)的人。
“埃利安……”伊莎貝拉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刻痕,“這是……有人在等你?”
埃利安沒有回答。他走到墻邊,指尖輕輕撫過“別信蛇的話,它在撒謊”這行字。蛇?又是蛇。塞拉菲娜的蛇形戒指、蛇形鑰匙柄、刻痕里的警告……這三者之間必然存在某種聯(lián)系,而這種聯(lián)系,很可能就是“城堡的原罪”的核心。
“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蓖邆惗≡谑依锓涞构?,他踢開一個木箱,里面滾出幾個空酒瓶,“這里肯定藏著東西,金礦圖紙說不定就在附近?!彼哪抗饴湓趬Ρ谏戏降耐L(fēng)口,鐵柵欄已經(jīng)銹蝕變形,“那個通風(fēng)口……說不定能通到別的地方?!?/p>
阿爾弗雷德則在鐵架床附近摸索,他突然拿起一個掉在地上的絲絨盒子,打開后,里面放著一條銀色的項鏈,吊墜是一朵向日葵?!跋蛉湛彼穆曇舭l(fā)顫,眼眶瞬間紅了,“艾拉最喜歡向日葵……這是她的項鏈!”項鏈的搭扣內(nèi)側(cè)刻著一個小小的“A”,與他口袋里名片上的名字縮寫一致。
“這說明艾拉來過這里。”埃利安看著項鏈,腦海里突然閃過一片向日葵花田——和照片上的背景一模一樣。那個背對著他的女人,手里似乎就拿著這樣一條項鏈。
“她被關(guān)在這里過?”阿爾弗雷德的聲音里充滿痛苦和憤怒,“他們?yōu)槭裁匆P(guān)著她?十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發(fā)生了我們必須償還的事?!眾W萊利烏斯的聲音從石室角落傳來。他蹲在一個打開的木箱前,里面放著幾本泛黃的日記,封面上沒有名字。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開第一頁,字跡娟秀,像是出自女性之手:“今天爸爸又在書房待了一夜,煙味飄到走廊里,我在門縫里看到他對著一張地圖嘆氣,地圖上標(biāo)著‘索恩家族’的領(lǐng)地。”
索恩家族?埃利安猛地抬頭。這是他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姓氏。
“索恩家族……”瓦倫丁的臉色突然變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充滿忌憚,“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十年前,這個家族突然從貴族圈里消失了,有人說他們卷款潛逃,有人說他們被滅門了……”
滅門?埃利安的指尖冰涼。如果他是索恩家族的人,那十年前的陰謀,很可能就圍繞著他的家族展開。而被關(guān)在這間囚室里的人,或許就是他的親人。
“這本日記里提到了‘忘憂藥’。”奧萊利烏斯繼續(xù)翻看日記,“‘爸爸在實驗室里熬藥,綠色的液體,他說喝了就能忘記痛苦??晌铱吹脚秃攘酥螅B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了。’”
實驗室?埃利安想起之前在走廊里看到的藥物實驗室痕跡??磥怼巴鼞n藥”的研發(fā)并非偶然,而是早有預(yù)謀。
塞拉菲娜一直站在石室門口,沒有參與搜尋,只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觀察著每個人。當(dāng)奧萊利烏斯提到“忘憂藥”時,她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蛇形戒指。
埃利安注意到她的反應(yīng),不動聲色地走到她身邊:“你好像對這里很熟悉。”
“只是覺得通風(fēng)系統(tǒng)的設(shè)計很特別。”塞拉菲娜看向墻壁上方的通風(fēng)口,“這種老式城堡的通風(fēng)管道通常連接著塔樓,說不定能通向?qū)嶒炇??!彼恼Z氣依然平靜,但埃利安能感覺到,她在刻意引導(dǎo)話題。
就在這時,阿爾弗雷德突然發(fā)出一聲驚呼。他手里拿著一張夾在日記里的紙條,臉色慘白如紙:“這是……這是艾拉的字跡!”紙條上只有一句話:“他們要在午夜把‘樣品’轉(zhuǎn)移到塔樓,別相信戴面具的人?!?/p>
“樣品?”伊莎貝拉皺起眉頭,“什么樣品?”
“忘憂藥的樣品?!卑@步舆^紙條,紙條邊緣沾著一點綠色的粉末,與日記里描述的“綠色液體”顏色一致,“十年前,他們在這里研發(fā)忘憂藥,艾拉是知情者,所以被關(guān)了起來?!?/p>
“那她現(xiàn)在在哪里?”阿爾弗雷德抓住埃利安的胳膊,情緒激動,“紙條上說要轉(zhuǎn)移樣品,她是不是被一起帶走了?”
埃利安正要回答,突然聽到通風(fēng)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管道里爬行。瓦倫丁立刻警覺起來,他抄起地上的一根鐵棍,走到通風(fēng)口下方:“誰在里面?”
通風(fēng)口的鐵柵欄被猛地推開,一個黑影從里面掉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眾人嚇了一跳,舉著油燈圍過去,看清那人的臉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阿爾弗雷德。
不,不對。地上的人穿著和阿爾弗雷德一模一樣的淺色西裝,領(lǐng)帶也歪在一邊,甚至連口袋里露出的卡片邊角都一模一樣。
“兩個阿爾弗雷德?”伊莎貝拉失聲驚呼,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地上的“阿爾弗雷德”掙扎著爬起來,他的額頭流著血,眼神里充滿驚恐:“別信他!他不是真的!”他指著站在鐵架床邊的阿爾弗雷德,聲音嘶啞,“他是假的!是戴面具的人派來的!”
站在鐵架床邊的阿爾弗雷德臉色煞白,他連連后退,手里的向日葵項鏈掉在地上:“你胡說!我才是阿爾弗雷德!這是我的名片,我的項鏈!”
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在昏暗的油燈下對峙,彼此的眼神里都充滿恐懼和憤怒。石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連呼吸聲都變得清晰可聞。
埃利安的目光在兩個“阿爾弗雷德”之間打轉(zhuǎn)。真正的阿爾弗雷德看到向日葵項鏈時,眼神里的痛苦是無法偽裝的;而從通風(fēng)口掉下來的“阿爾弗雷德”,額頭上的傷口邊緣整齊,更像是刀傷,而非從通風(fēng)口摔落的擦傷。
“戴面具的人……”埃利安突然想起紙條上的話,“你在通風(fēng)管道里看到了什么?”
從通風(fēng)口掉下來的“阿爾弗雷德”剛要開口,突然捂住自己的喉嚨,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紫。他指著對面的“阿爾弗雷德”,嘴唇翕動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幾秒鐘后,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睛圓睜,瞳孔已經(jīng)渙散。
記憶完全消散的死亡。
所有人都驚呆了。瓦倫丁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撞在墻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奧萊利烏斯將卡米拉護(hù)在身后,眼神里充滿警惕。伊莎貝拉捂住嘴,強忍著才沒叫出聲。
站在鐵架床邊的阿爾弗雷德渾身發(fā)抖,他看著地上的尸體,突然崩潰地大喊:“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埃利安卻注意到,塞拉菲娜在尸體倒下的瞬間,悄悄將手伸進(jìn)了禮服口袋,似乎在銷毀什么東西。而她的蛇形戒指,在油燈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紅光。
通風(fēng)口的方向傳來一陣腳步聲,很輕,卻在寂靜的石室里格外清晰,正一步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