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國際機場的抵達大廳永遠喧囂嘈雜。桑寧推著行李車穿過人群,頸間的藍寶石吊墜隨著步伐輕輕晃動。七年了,她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回來。
"桑設計師!這邊!"
熟悉的聲音讓她的腳步一頓。抬頭望去,林淮川站在接機口,手里沒有舉名牌,而是握著一杯印著"云上茶坊"的紙杯——那家他們大學時常去的小店。
他穿著深灰色風衣,比巴黎時裝周時更隨意些,卻依舊帶著不容忽視的氣場。桑寧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表情走了過去。
"林總親自接機,真是意外。"她的語氣平靜,仿佛只是面對一個普通客戶。
"重要合作伙伴的待遇。"他遞過那杯茶,指尖短暫地擦過她的手背,"路上辛苦了。"
掀開杯蓋,薄荷的清香撲鼻而來——她最愛的口味,連甜度都分毫不差。
"謝謝,不過下次不必這么麻煩。"她低頭抿了一口,掩飾自己微顫的指尖。
"順路而已。"他接過她的行李車,語氣平淡,"車在地庫。"
他們沉默地走向電梯,桑寧數(shù)著腳下大理石地磚的紋路。電梯鏡面映出林淮川的側(cè)臉,他低頭看手機時,鎖屏畫面一閃而過——極光下的兩個剪影。
她的心臟猛地一縮。那是他們畢業(yè)旅行時在冰島拍的,當時她堅持要在零下十度的黑沙灘上等極光,林淮川把兩人裹在同一條毯子里,快門聲響起時,他正貼在她耳邊說:"桑寧,我們會一直這樣。"
電梯"叮"的一聲,打斷了她的回憶。
林氏大廈17層的會議室里,項目組成員已經(jīng)到齊。桑寧注意到蘇媛坐在林淮川右手邊,正紅色口紅在滿室黑白灰的商務著裝中格外刺目。
"桑設計師的'星辰'系列在巴黎獲得好評,"林淮川打開投影儀,"這次與林氏合作的'新生'系列將融合更多東方元素。"
下一張幻燈片彈出時,桑寧的呼吸一滯——那是她大四時的畢業(yè)設計草圖,連她自己都找不到原稿了。
"這是桑寧早期的鳳凰涅槃概念,"林淮川的語氣平靜,"與本次主題高度契合。"
會議進行到技術(shù)環(huán)節(jié)時,蘇媛突然開口:"桑設計師對建筑結(jié)構(gòu)可能不太熟悉,是否需要安排專人配合?"她推來一疊資料,"這是商場主體建筑的承重參數(shù)。"
桑寧剛要接過,林淮川卻中途截下文件:"桑寧在米蘭理工進修過結(jié)構(gòu)美學。"他翻開扉頁,指著某處數(shù)據(jù),"這里的立柱間距調(diào)整后,她的吊頂設計才能實現(xiàn)。"
桑寧怔住——她從未公開過這段留學經(jīng)歷。
會議結(jié)束后,眾人魚貫而出,林淮川卻叫住她:"明天工地實地考察,你需要——"
話未說完,他突然按住太陽穴,手肘碰翻了咖啡杯。
"沒事吧?"桑寧下意識扶住他的手臂。
"時差沒倒好。"他迅速站直,從口袋取出藥盒,吞了片白色藥丸。桑寧瞥見盒蓋上模糊的"曲馬多"字樣——那是處方級止痛藥。
他收起藥盒時,一枚鑰匙從風衣口袋滑落。桑寧彎腰去撿,卻在拾起的瞬間僵住——鑰匙扣是半個心形金屬片,邊緣已經(jīng)磨得發(fā)亮。
這是他們戀愛一周年時買的對飾,她的那半早就丟了。
"明天見。"林淮川拿回鑰匙,轉(zhuǎn)身時風衣下擺掃過她的手背。
第二天工地現(xiàn)場塵土飛揚。桑寧戴著安全帽跟在工程師身后,不時在素描本上記錄結(jié)構(gòu)細節(jié)。林淮川走在最前面,時不時停下來等她,卻在目光相遇時立刻轉(zhuǎn)回去講解數(shù)據(jù)。
"這部分中庭要容納你的主裝置,"他指著施工圖紙,"承重測試下周——"
"轟!"
頭頂傳來一聲巨響,桑寧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拽進一個帶著雪松氣息的懷抱。鋼管擦著她的安全帽砸在地上,揚起一片灰塵。
"沒事?"林淮川的聲音在耳邊炸開,震得她鼓膜發(fā)痛。他的手掌緊緊護在她后腦,西裝袖口被鋼筋劃開一道裂口。
桑寧抬頭看他,恍惚間像是回到大二那年——她在畫室通宵趕稿,凌晨地震時趕來的林淮川也是這樣把她護在身下,連呼吸頻率都一模一樣。
“我沒事。"她輕輕掙脫,卻發(fā)現(xiàn)素描本不見了。
林淮川已經(jīng)彎腰撿起本子,正盯著某一頁出神——那是她昨晚畫的草稿,一枚將建筑桁架結(jié)構(gòu)與藍寶石結(jié)合的戒指設計,角落標注著小小的"LC"字母縮寫。
"概念稿而已。"桑寧搶回本子,耳根發(fā)燙。
車停在公寓樓下時,林淮川從后座拿出一個紙袋:"工地附近那家栗子蛋糕,項目組都說不錯。"
桑寧接過紙袋,指尖碰到里面冰涼的金屬盒——這根本不是食物。
電梯門關(guān)閉前的最后一秒,她看到林淮川仍站在原地,風衣口袋里的右手緊握著什么,露出銀色的一角——像是半把鑰匙。
回到公寓,她打開金屬盒,呼吸瞬間凝滯。
盒子里整齊排列著七個小玻璃瓶,每個標簽上都寫著日期和地點:
「2016.12.25 大學城小吃街 - 紅豆湯圓」
「2017.03.21 圖書館天臺 - 櫻花酥」
最新的一瓶空著,標簽寫著:「2023.05.17 機場高速 - 薄荷茶」
窗外電閃雷鳴,桑寧想起七年前分手的那個雨夜,她摔碎了兩人所有的紀念品。而現(xiàn)在,這些裝著記憶碎片的玻璃瓶靜靜躺在掌心,像一串被時光打磨得溫潤的鑰匙,正輕輕叩擊那扇她以為早已封死的門。
手機震動,林淮川發(fā)來簡訊:
“明天暴雨,工地延期。十點我來接你去總部看樣品?!?/p>
“蘇媛不會在場?!?/p>
桑寧望向茶幾上那杯已經(jīng)涼透的薄荷茶。
七年了,茶葉終究會沉底。
而有些人,似乎從未真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