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讀課的鈴聲像根繃緊的弦，猛地彈響在育英中學(xué)的走廊里。孟聽踩著鈴聲沖進高二（三）班，書包帶滑到胳膊肘，懷里抱著的練習(xí)冊嘩啦啦掉了一地。
“砰——”
她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鼻尖磕在對方校服第二顆紐扣上，酸得眼淚差點掉下來。練習(xí)冊散了一地，其中一本滑到走廊盡頭，被一只穿著白色板鞋的腳輕輕踩住。
“走路不長眼？”
江忍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落在頭頂。孟聽抬頭，撞進他帶著戾氣的眼睛里——他的頭發(fā)沒像后來那樣染成金色，還是自然的黑色，額前的碎發(fā)垂下來，遮住了半只眼睛，下頜線繃得很緊，顯然是被吵醒的起床氣。
孟聽的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這個時候，她也是這樣撞進江忍懷里，然后紅著臉道歉，撿起書就跑，沒看到他彎腰幫她撿書時，指尖在《數(shù)學(xué)公式手冊》上停頓了三秒——那是她前一天在圖書館弄丟的，他找了整整一晚。
“對不住?！泵下牭吐曊f，蹲下身去撿書。
江忍沒動，就那么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陽光從走廊窗戶斜射進來，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他的喉結(jié)動了動，想說什么，最終只是彎腰，撿起了那本被他踩住的練習(xí)冊。
是本英語筆記本，封面上畫著只歪歪扭扭的天鵝，是孟聽的筆跡。
“畫得真丑?！彼压P記本丟給孟聽，語氣別扭，卻沒了剛才的不耐煩。
孟聽接住筆記本，指尖碰到他的手，很燙。她低下頭，看見自己的練習(xí)冊上多了個清晰的腳印，忽然想起前世江忍在山頂找到她時，鞋子上沾滿了泥，褲腳還在滴著血。
“謝謝?！彼÷曊f，抱著書往教室走。
剛走到門口，就被孟瑤堵住了。她穿著條新買的連衣裙，裙擺上的水鉆晃得人眼睛疼，手里拿著個包裝精致的盒子：“姐姐，這是我給江忍準(zhǔn)備的早餐，你幫我給他好不好？”
孟聽的目光落在盒子上——是城西那家很火的三明治，江忍前世總說“甜得發(fā)膩，難吃死了”，卻每次都被孟瑤硬塞著吃掉。
“自己給。”孟聽側(cè)身想走。
“哎呀姐姐你就幫我這一次嘛！”孟瑤拽著她的胳膊撒嬌，聲音甜得發(fā)膩，“我不好意思……”
她的話音還沒落下，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了。
趙暖橙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旁邊，手里拿著個剛開封的牛奶盒，指尖捏著吸管，眼神平靜地看著孟瑤：“他不吃甜的。”
孟瑤愣了愣，顯然沒料到趙暖橙會突然開口?！澳阍趺粗溃俊彼环獾胤磫?。
趙暖橙沒理她，只是把牛奶盒塞進孟聽手里，轉(zhuǎn)身往自己座位走。經(jīng)過江忍身邊時，她腳步頓了頓，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昨天訓(xùn)練崴了腳，別喝冰的。”
江忍的身體僵了僵，下意識地往自己的腳踝看了一眼——昨天籃球賽崴了腳，他瞞著沒說，連隊友都不知道。
看著趙暖橙的背影，江忍皺了皺眉，又看了看孟聽手里的牛奶盒，忽然覺得剛才那點起床氣消了大半。
孟瑤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看著孟聽手里的牛奶盒，眼神里的嫉妒幾乎要溢出來。她跺了跺腳，轉(zhuǎn)身往教室后排走，經(jīng)過江忍身邊時，故意把手里的三明治往他面前遞：“江忍同學(xué)，這個給你……”
“不用?！苯痰恼Z氣冷得像冰，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孟瑤站在原地，手里捏著三明治，尷尬得像個笑話。周圍傳來幾聲低低的竊笑，她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地沒掉下來。
孟聽走到座位上坐下，剛把練習(xí)冊放好，就看見趙暖橙從帆布包里掏出個小小的藥瓶，往手心里倒了兩顆白色藥片，就著牛奶咽了下去。
“你不舒服？”孟聽忍不住問。
趙暖橙搖搖頭，把藥瓶塞回包里：“爺爺說我有點低血糖，讓我隨身帶點糖?！彼D了頓，補充道，“剛才那牛奶，是我弟弟早上塞給我的，他不愛喝純牛奶?！?/p>
孟聽愣了愣，低頭看著手里的牛奶盒——溫?zé)岬?，顯然是特意溫過的。
早讀課開始了，教室里響起朗朗的讀書聲。孟聽翻著英語課本，心思卻有點飄忽。她想起前世這個時候，孟瑤就是用這種“不好意思”的借口，讓她給江忍遞了張寫著“我喜歡你”的紙條，結(jié)果被全班傳看，說她孟聽不知廉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而這次，孟瑤肯定還會來這一套。
果然，第二節(jié)課下課，孟瑤又湊了過來，手里捏著張粉色的信紙，笑得一臉神秘：“姐姐，幫我把這個給江忍好不好？就說是……是我替林薇薇轉(zhuǎn)交的?！?/p>
孟聽看著那張信紙，邊緣剪得歪歪扭扭，和前世那張“我喜歡你”的紙條一模一樣。
“不幫?！泵下牳纱嗟鼐芙^。
“姐姐！”孟瑤的聲音拔高了些，帶著點委屈，“你怎么這樣啊？就一張紙條而已……”
她的動靜引來了周圍同學(xué)的注意，幾個女生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眼神里帶著看好戲的意味。
孟聽沒說話，只是低頭做著數(shù)學(xué)題。她知道，孟瑤就是想讓她在眾人面前難堪。
就在這時，趙暖橙忽然站了起來，往教室后排走。她經(jīng)過孟瑤身邊時，腳步頓了頓，手里的筆“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滾到了孟瑤的腳邊。
孟瑤下意識地彎腰去撿，手里的信紙“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周圍的同學(xué)都伸長了脖子，想看信紙上寫了什么。孟瑤的臉?biāo)查g白了，慌忙去撿，卻被趙暖橙先一步撿了起來。
“這是……”趙暖橙看著信紙，眉頭微微蹙起。
“沒什么！還給我！”孟瑤急得去搶。
趙暖橙卻側(cè)身避開，把信紙遞給了剛從外面回來的江忍：“有人給你的?！?/p>
江忍愣了愣，接過信紙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急得跳腳的孟瑤，忽然笑了。他把信紙疊成個小方塊，塞進了孟瑤手里，語氣似笑非笑：“不好意思，我對小學(xué)生的筆跡沒興趣?！?/p>
周圍爆發(fā)出一陣哄笑。孟瑤的臉漲得通紅，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轉(zhuǎn)身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趙暖橙沒理會教室里的騷動，徑直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繼續(xù)解那道沒算完的物理題，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
孟聽看著她平靜的側(cè)臉，忽然覺得心里某個地方被輕輕觸動了。前世她被孟瑤當(dāng)眾羞辱時，趙暖橙就坐在旁邊，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可這一世，她卻不動聲色地幫了自己。
“喂，孟聽?！?/p>
一個聲音在身邊響起，是江忍。他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座位旁，手里拿著個蘋果，正用小刀削皮，動作有點笨拙，果皮斷了好幾次。
“干嘛？”孟聽抬頭。
江忍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她，耳根有點紅：“剛才……謝了?！?/p>
孟聽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剛才的事。她接過蘋果，咬了一口，甜絲絲的汁水在舌尖散開。
“不是我做的?！彼f。
江忍“哦”了一聲，沒再說話，轉(zhuǎn)身往自己座位走，腳步卻比平時慢了些。
第四節(jié)課是體育課，老師宣布自由活動后，孟瑤立刻拉著林薇薇往籃球場走，顯然還想找機會接近江忍。孟聽沒興趣湊熱鬧，找了個樹蔭下的石凳坐下，看著遠處趙暖橙和幾個男生打籃球。
趙暖橙的動作不算花哨，卻異常精準(zhǔn)，運球、傳球、投籃，每個動作都干凈利落，帶著種軍人特有的干脆。她的校服袖子卷到肘部，露出的小臂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麥色，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臉上，卻絲毫沒影響她的動作。
江忍也在打籃球，卻總是心不在焉地往孟聽的方向看，好幾次差點被球砸到。
“喂，孟聽！”
一個聲音在身后響起，是趙暖橙的弟弟趙暖陽，背著個大書包，像顆小炮彈似的沖過來，手里拿著個保溫杯，“奶奶讓我給姐姐送的姜湯，說今天降溫，讓她別喝冰的。對了，奶奶也給你帶了杯，說你昨天替人考試辛苦了?！?/p>
孟聽接過保溫杯，入手溫?zé)?，還帶著淡淡的姜香。她看著趙暖陽跑向籃球場，沖著趙暖橙喊“姐姐姜湯”，看著趙暖橙停下動作，揉了揉弟弟的頭發(fā)，接過保溫杯喝了一口，忽然覺得心里暖暖的。
“嘖嘖，這待遇?！?/p>
江忍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身邊，語氣里帶著點酸溜溜的意味。他剛打完球，額頭上全是汗，T恤濕了一大片，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緊實的輪廓。
“關(guān)你什么事。”孟聽別過臉。
江忍卻在她身邊的石凳上坐下，搶過她手里的蘋果咬了一大口：“趙暖橙怎么總幫你？你們什么時候關(guān)系這么好了？”
孟聽沒說話，只是看著遠處的趙暖橙。她正和弟弟說著什么，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和平時那個清冷的樣子截然不同。
“喂，孟聽，”江忍忽然正經(jīng)起來，“你是不是……討厭我？”
孟聽愣了愣，轉(zhuǎn)頭看他。他的眼神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像個等待宣判的犯人。
前世她確實討厭他，討厭他的張揚，討厭他的叛逆，討厭他看自己時那種毫不掩飾的目光?？涩F(xiàn)在，她看著他被汗水打濕的頭發(fā)，看著他手里那半塊蘋果，看著他眼里的緊張，忽然覺得那些討厭都變成了別的東西。
“不討厭。”她說。
江忍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被點燃的星星。他剛要說話，卻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
孟瑤哭著跑了過來，頭發(fā)凌亂，裙子上沾了不少泥土，顯然是受了委屈?！敖憬?！”她撲到孟聽面前，指著籃球場的方向，“趙暖橙她……她推我！”
孟聽和江忍同時往籃球場看。趙暖橙正站在籃筐下，手里還拿著保溫杯，眼神平靜地看著這邊，臉上沒什么表情。
“我沒有?！壁w暖橙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是你自己想搶球，沒站穩(wěn)摔倒的?！?/p>
“你胡說！”孟瑤哭得更兇了，“周圍的人都看見了！是你推的我！”
周圍的同學(xué)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林薇薇站在孟瑤身邊，幫腔道：“我也看見了，就是趙暖橙推的！”
江忍皺了皺眉，剛要說話，卻被孟聽拉住了。
孟聽站起身，走到孟瑤面前，語氣平靜地問：“你說她推你，有證據(jù)嗎？”
“我……”孟瑤愣住了，顯然沒料到孟聽會這么問。
“籃球場旁邊有監(jiān)控?！泵下牭穆曇舨淮?，卻清晰地傳遍了人群，“要不要去教務(wù)處調(diào)監(jiān)控看看？”
孟瑤的哭聲瞬間停了，臉色慘白。她當(dāng)然知道有監(jiān)控，只是沒想到孟聽會直接說出來。
趙暖橙看著孟聽，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變成了淡淡的笑意。
江忍也看著孟聽，眼里的驚訝更甚，隨即變成了毫不掩飾的欣賞。
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停了，同學(xué)們看孟瑤的眼神變得有些異樣。林薇薇拉了拉孟瑤的胳膊，小聲說：“算了，我們走吧……”
孟瑤咬著唇，狠狠地瞪了孟聽一眼，轉(zhuǎn)身跑了。林薇薇連忙跟了上去。
人群散去后，籃球場又恢復(fù)了平靜。趙暖陽拿著個籃球，跑到孟聽面前，仰著小臉說：“孟聽姐姐，你剛才好厲害！像我爸爸審犯人一樣！”
趙暖橙走過來，揉了揉弟弟的頭發(fā)，對孟聽說：“謝了?！?/p>
“應(yīng)該的。”孟聽笑了笑。
江忍也走了過來，手里拿著瓶礦泉水，遞給孟聽：“剛才那下，夠帥?！?/p>
孟聽接過礦泉水，瓶身上還帶著他的體溫。她看著眼前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一個清冷平靜，一個張揚熱烈，忽然覺得這一世的高中生活，或許會和前世完全不一樣。
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灑在籃球場上，把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趙暖橙在教弟弟投籃，江忍在旁邊搗亂，孟聽坐在石凳上，看著他們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口袋里的手機震了震，是條陌生短信：“孟瑤把你昨天替考的事告訴李老師了，說你作弊。李老師讓你下課后去辦公室一趟。”
發(fā)件人還是那個熟悉的號碼。
孟聽看著短信，心里卻沒有絲毫慌亂。她抬頭看向趙暖橙，發(fā)現(xiàn)她也在看自己，眼神平靜，帶著點鼓勵。
孟聽笑了笑，回復(fù)短信：“知道了，謝謝?！?/p>
這一世，她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負(fù)的孟聽了。有了趙暖橙的提醒，有了江忍的維護，還有她自己的勇氣，她有信心面對所有的風(fēng)雨。
下課后，孟聽收拾好東西，往教務(wù)處走去。經(jīng)過教室后排時，江忍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我跟你一起去?！?/p>
趙暖橙也合上了書本：“我也去?！?/p>
孟聽看著他們，忽然覺得心里充滿了力量。她點了點頭，和他們一起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的燈光昏黃，把三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像一幅溫暖的畫。孟聽知道，從今天起，她的人生將翻開新的一頁，那些黑暗的過往，終將被陽光驅(qū)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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