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微被丫鬟找到時(shí)，嗓子已經(jīng)哭啞了，手腕上的擦傷和破了的裙擺讓她看起來格外狼狽。丫鬟又驚又氣，一邊扶著她往回走，一邊絮絮叨叨地?cái)?shù)落，話里卻滿是后怕。

“小姐您嚇?biāo)琅玖?！丞相和夫人要是知道了，非扒了奴婢的皮不可！”丫鬟替她擦著眼淚，聲音發(fā)顫，“您手腕這傷得趕緊處理，還有這裙子，回去怎么跟夫人說??？”

沈玉微吸了吸鼻子，沒說話。風(fēng)穿過樹林，帶來遠(yuǎn)處隱約的犬吠，她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密林深處空蕩蕩的，蕭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掌心似乎還殘留著麥餅的碎屑，粗糲的質(zhì)感混著淡淡的麥香，像一粒種子落進(jìn)了心里。

回到相府時(shí)，天已經(jīng)全黑了。朱漆大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上，隔絕了山間的草木氣，也隔絕了那個(gè)叫蕭徹的少年。母親聞?dòng)嵹s來，見她這副模樣，心疼得眼圈都紅了，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看，生怕哪里傷得重了。

“怎么弄成這樣？”母親的手指撫過她破了的裙擺，又看到她手腕上的傷，眉頭擰得緊緊的，“不是讓你在府里地界玩嗎？是不是摔著了？”

沈玉微被母親摟在懷里，聞著熟悉的熏香，心里那點(diǎn)后怕又涌了上來。她張了張嘴，差點(diǎn)把山澗里的事說出口——說她迷了路，摔下了坡，說有個(gè)背受傷的少年救了她，還給了她一塊麥餅。

可話到嘴邊，卻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為什么要瞞?；蛟S是怕父親動(dòng)怒，查問起那個(gè)少年的來歷；或許是覺得，那個(gè)在山澗里遞來麥餅的瞬間，太過私密，像藏在書頁里的花瓣，只能自己悄悄珍藏。

“我……我追一只兔子，不小心摔了?！彼拖骂^，聲音細(xì)若蚊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的傷處，那里已經(jīng)被丫鬟簡單包扎過，纏著干凈的白紗布，“丫鬟沒跟緊，我自己慌了神，就摔在了石頭上?！?/p>

母親沒多疑，只當(dāng)是嬌慣的女兒貪玩闖了禍，嘆了口氣，拉著她去里屋上藥。嬤嬤端來傷藥，小心翼翼地替她處理傷口，嘴里念叨著“姑娘家要仔細(xì)些”“下次可不能再亂跑了”，沈玉微低著頭，一一應(yīng)了，眼睛卻望著窗外的夜空。

夜空里掛著半輪月亮，像蕭徹遞麥餅時(shí)，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

晚飯時(shí)，父親也回來了。他坐在上首，威嚴(yán)的目光掃過沈玉微，見她臉色蒼白，手腕纏著紗布，只沉聲問了句：“怎么回事？”

“小孩子家頑皮，摔了一跤?！蹦赣H連忙打圓場，給沈玉微夾了塊她愛吃的芙蓉蛋，“已經(jīng)上過藥了，不礙事?！?/p>

沈玉微扒拉著碗里的飯，沒敢抬頭。平日里最愛吃的杏仁酪放在手邊，她卻沒什么胃口，舌尖似乎總縈繞著一股麥餅的粗糲香氣。她悄悄攥緊了藏在袖袋里的那塊麥餅——回來的路上，她特意折回去找了，竟真的在石縫里找到了剩下的小半塊，被她小心地用油紙包好，藏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府里沒人再追問她摔跤的細(xì)節(jié)。手腕上的傷漸漸結(jié)了痂，母親又給她做了新的襦裙，藕荷色換成了水綠色，繡著更精致的花紋，可她總覺得不如那件破了的好看。

她像往常一樣，跟著嬤嬤學(xué)規(guī)矩，陪著母親說話，在書房里練字。沒人知道，她偶爾會對著窗外發(fā)呆，想起山澗里的風(fēng)，想起少年后背滲血的傷口，想起他啞著嗓子說“上面有狼”，想起他遞來麥餅時(shí)，指尖短暫的觸碰。

丫鬟收拾屋子時(shí)，曾好奇地問：“小姐，那天您摔那么遠(yuǎn)，就沒遇到什么人嗎？”

沈玉微正在描一幅薔薇圖，筆尖頓了頓，落下一點(diǎn)嫣紅。她抬起頭，臉上帶著若無其事的笑：“沒有啊，周圍連個(gè)人影都沒有，嚇?biāo)牢伊??！?/p>

丫鬟哦了一聲，沒再問。

沈玉微低下頭，繼續(xù)描摹著花瓣的紋路。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宣紙上，將那點(diǎn)嫣紅染得透亮。她知道，那個(gè)午后的秘密，會像這畫里的薔薇一樣，悄悄開在只有她知道的地方，不會被任何人窺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