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靠近你

/這個夏天，好像變得不一樣了，風(fēng)是甜的/

第二天的陽光比昨日更烈些，蟬鳴也像是被曬得發(fā)燥，一聲疊著一聲，撞在教學(xué)樓的墻壁上，碎成滿地?zé)崂恕?/p>

林晚星走進教室時，顧嶼已經(jīng)坐在座位上了。他沒睡覺，正低頭看著一本攤開的英文原著，指尖捏著書頁邊緣，輕輕捻著。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不由自主地往他校服口袋瞟。昨天那支筆應(yīng)該還在那里，筆帽上的梔子花貼紙或許正隔著布料，悄悄亮著一點白。

心跳又開始沒章法地亂跳。林晚星趕緊收回視線，快步走到自己座位，拉開椅子時動作太急，椅腿在地上蹭出“吱呀”一聲，在安靜的早自習(xí)前顯得格外清晰。

她僵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瞥見顧嶼翻書的動作頓了半秒。

完了。

林晚星恨不得把臉埋進課桌里。他是不是聽見了？是不是覺得她很笨？她手忙腳亂地掏出課本，指尖卻在發(fā)抖，好半天才把書攤開。

早自習(xí)的鈴聲響了，教室里漸漸響起齊讀聲。林晚星張著嘴，目光卻總?cè)滩蛔⊥鼻胺斤h。

顧嶼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只是不知什么時候換了只手托著下巴，食指輕輕敲著桌面，敲出和他呼吸一致的節(jié)奏。他的口袋很平整，看不出有沒有藏著那支筆。

也許他早就扔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時，林晚星的鼻尖突然有點酸。那支筆是她攢了兩周零花錢買的，筆帽上的梔子花貼紙是她親手貼的——那天路過校門口的文具店，看見玻璃窗里擺著一排貼紙，粉的黃的都有，偏偏那朵白梔子像極了窗外落的花，她猶豫了好久才買下。

她其實不是非要那支筆不可。

只是那支筆被他撿起來過，被他捏在手里轉(zhuǎn)了半圈，被他揣進過口袋。那點短暫的交集，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讓她舍不得就這么結(jié)束。

“星星，這道題……”前排的蘇雪轉(zhuǎn)過來，指著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話沒說完就被她猛地回神的動作嚇了一跳，“你怎么了？臉這么紅？”

“沒、沒事，”林晚星飛快地用手背貼了貼臉頰，果然滾燙，“可能有點熱?！?/p>

蘇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順著她剛才的視線往前瞟了瞟，突然促狹地笑了：“哦——是挺熱的。”

林晚星的耳尖瞬間紅透，趕緊低下頭假裝看題，心臟卻跳得更兇了。她怕蘇雪再說下去，更怕顧嶼聽見——雖然她知道，他大概率什么都沒注意。

課間操時，全班都往操場走。林晚星被人群推著，走在顧嶼后面隔著四五個人的位置。她看見他的校服口袋隨著走路的動作輕輕晃動，偶爾會鼓出一個小小的角。

是那支筆！

她的眼睛亮了亮，腳步下意識地加快了半拍。離得近了些，能看見他后頸的碎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皮膚，像墨色的海藻。

她突然想起昨天男生說的“顧嶼講題超清楚”，想起他轉(zhuǎn)筆時“嗒”的輕響，想起他彎腰撿筆時，陽光落在他發(fā)梢的金邊——原來這座孤島，不是完全封閉的。他會講題，會轉(zhuǎn)筆，會隨手撿起地上的筆。

那他……會記得還嗎？

走到操場指定位置，隊伍開始散開。林晚星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剛好能看見顧嶼的側(cè)影。他沒像其他人那樣打鬧說笑，只是安靜地站著，目光望著遠處的籃球架，不知道在想什么。

廣播里響起熟悉的旋律，大家開始抬手、踢腿。林晚星的動作有些僵硬，心思全不在做操上。她看見顧嶼的手臂抬起來，白色的校服袖子滑落，露出一小截手腕，皮膚很白，血管清晰得像水墨畫。

他做動作很標準，卻沒什么力氣，像是在完成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一套操做完，大家都在擦汗。林晚星摸出紙巾時，瞥見顧嶼往教學(xué)樓的方向走。他大概是要回教室。

她幾乎是憑著本能跟了上去。

走廊里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腳步聲。他走在前面，步子不快，她跟在后面，隔著三步的距離，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著陽光曬過的味道，很干凈。

快到教室門口時，顧嶼突然停了腳步。

林晚星嚇得猛地剎車，差點撞到他背上。她趕緊往后退了半步，心臟像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他轉(zhuǎn)過身了。

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落在他臉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兩片安靜的云。他看著她，眼神很淡，沒什么情緒，卻讓林晚星連呼吸都忘了。

“有事？”他開口，聲音比想象中低一點，帶著點剛運動完的微啞。

林晚星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了。她想說“我的筆在你那里”，想說“能不能還給我”，可話到嘴邊，只剩下慌亂的搖頭：“沒、沒有……”

顧嶼的目光在她臉上頓了兩秒，似乎看穿了她的慌亂。他沒再追問，只是抬手，從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樣?xùn)|西。

是那支黑色水筆。筆帽上的梔子花貼紙還在，只是邊角被蹭得有點卷了。

他把筆遞過來，指尖碰到了她的手指。

很涼的觸感，像夏日里突然落下的一滴雨。

林晚星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筆“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的臉瞬間紅得像要滴血。怎么會這么笨！

顧嶼彎腰，撿起筆，重新遞到她面前，這次是捏著筆桿，避開了她的手?！澳愕?？”

“是、是我的！”林晚星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飛快地接過筆，攥在手心。筆桿還帶著他口袋里的溫度，暖暖的，和他指尖的涼不一樣。

“謝謝……”她低著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嗯。”

他應(yīng)了一聲，沒再多說，轉(zhuǎn)身走進了教室。

林晚星站在原地，握著那支筆，指腹反復(fù)摩挲著卷了邊的梔子花貼紙。走廊里的風(fēng)穿堂而過，帶著遠處飄來的梔子花香，比昨天的更濃些。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蓋過了遠處的蟬鳴，蓋過了教室里隱約的說話聲。

他記得。

他知道是她的筆。

他還給她了。

這三個念頭在腦海里反復(fù)轉(zhuǎn)圈，像揣了顆糖，從舌尖甜到心里，連帶著剛才的窘迫都變成了雀躍的泡沫。

林晚星深吸一口氣，攥緊了筆，走進教室。

顧嶼已經(jīng)坐回了座位，重新拿起那本英文原著，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插曲。

林晚星回到自己的位置，把那支筆小心翼翼地放進筆袋最里層。她低頭看著攤開的練習(xí)冊，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

窗外的蟬鳴依舊聒噪，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書頁上，晃出細碎的光斑。

林晚星筆尖落下，在草稿紙的角落，輕輕畫了一朵小小的梔子花。

這一次，她沒有擦掉。

這個夏天好像突然變得不一樣了。風(fēng)里有了甜味，蟬鳴里藏著期待，連那座遙遠的孤島，似乎也悄悄向她露出了一道縫隙。

而她攥著那支帶著余溫的筆，突然覺得，或許穿過那片海，也不是那么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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