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時,月亮已經(jīng)爬的很高了。
老何叫住姜梨時,她正揉著發(fā)僵的肩。
他手里攥著個泡發(fā)了的保溫杯,茶葉在涼水里沉底,會上他一口沒碰;另一只手捏著個藍色文件夾。
姜梨把視線從那杯涼透的茶上移開,輕聲問:
姜梨師父,還有事?
何明義喏,隔壁市的卷宗,拿回去琢磨琢磨,是個練手的好機會
老何總說,她是塊辦案的好料子,不能耽誤了。
姜梨隔壁市那案子,具體是幾個月前?
姜梨心頭忽然像被什么蟄了下,猛地抬頭問。
老何愣了愣,掰著手指算了半天才說:
何明義四個月吧
四個月。
毀尸,搶錢。
這兩個詞在腦子里撞得生疼,像有只手在拽著她往某個方向走。姜梨的呼吸忽然亂了。
四個月前,隔壁那間空了許久的屋子,住進了一個年輕男人。
她記得那天的動靜,前住戶搬家時的磕碰聲,搬家公司的吆喝聲,后來樓道里靜了幾天,再然后,就見馬嘉祺背著個黑色雙肩包站在門口,發(fā)絲在樓道昏暗的光里泛著冷光。
他話少,她也忙,兩人碰面不過點頭示意,再無多余的話。
可就憑這點就去懷疑一個看著有正經(jīng)工作的鄰居?
姜梨指尖發(fā)冷,太不公平了。
她靠在警局走廊的墻上,老舊的墻皮掉了層灰,蹭在掌心澀澀的。無意識地用指尖在墻上劃著,一筆一畫,勾勒出那個名字的輪廓。
墻皮冰涼,像觸到案發(fā)現(xiàn)場那灘早已冷透的血。
沒人知道她劃了什么。
劃完最后一筆時,姜梨的心臟像被攥住了,猛地一縮。
竟然,是馬嘉祺。
耳邊只剩自己擂鼓似的心跳,她閉了閉眼。
怕不是真的熬瘋了,怎么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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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小區(qū),像被墨汁泡透了。
多數(shù)窗戶都黑著,只有零星幾盞燈,像困在深海里的星子。靜得能聽見風(fēng)穿過樹葉的沙沙聲,偶爾有蟲鳴從草叢里鉆出來,又被更深的黑暗吞了回去。
“嘎吱——”
一聲輕響,驚得墻根下的野貓猛地弓起背,綠瑩瑩的眼盯著聲音來處,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嗚咽,下一秒便竄進灌木叢,沒了蹤影。
一扇門被推開條縫,昏暗中只能看見個高挑的影子,肩背很寬,像塊沉默的山巖。
那影子在門口頓了頓,隨即融入黑暗,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是人是鬼?
大約是來索命的厲鬼吧。畢竟這深更半夜的,最招這些東西。
馬嘉祺在屋里翻著資料,光線暗得只能看清紙上的字。窗外的月亮探進半張臉,給他手里的文件鍍了層冷光。
翻頁的聲音被壓到最低,他怕吵醒床上那個蜷成一團的人。
終于,翻頁聲停了。
“隔壁市盜竊案”、“四個月前”、“未破獲”……
白紙黑字,字字誅心。
馬嘉祺的嘴角勾起抹極淡的嘲諷。這些警察,倒也算有點能耐,竟從一堆亂麻里摸到了線頭。
毀尸?
他嗤笑一聲。
死人哪會疼?不過是白費力氣。
割喉放血?
不過是想讓那些人走得痛快點罷了。
他把文件放回原處,指尖在紙頁上頓了頓。
這些條子,還真是礙事。
鬼使神差地,他走到床邊。月光從他身后淌過來,在地上鋪了片銀霜,他紅著眼站在陰影里,像頭蓄勢待發(fā)的獸。
真麻煩。
殺了她,是不是就清凈了?
可不行。
死了個警察,只會招來更密的網(wǎng)。到時候想脫身,難了。他權(quán)衡著,終究是搖了搖頭。
不值得。
他彎下腰,看著床上熟睡的姜梨。她睡得不安穩(wěn),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浸濕,粘在臉頰上,透著點孩子氣的紅。
馬嘉祺伸出手,指尖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碎發(fā)。發(fā)絲軟得像水,帶著點溫?zé)岬某睔狻?/p>
姜梨在夢里皺了皺眉,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又睡沉了。
他直起身,低聲罵了句自己:
馬嘉祺馬嘉祺,下不為例
絕對,沒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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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從窗簾縫里鉆進來,刺得姜梨眨了眨眼。
窗戶被風(fēng)刮開了道縫,朝霞漫進來,給桌上的文件鍍了層金。紙張被吹得嘩啦響,像在催促著什么。
她走過去關(guān)窗,指尖觸到玻璃上的涼意,才驚覺天已大亮。
把文件拾掇整齊時,瞥見桌角的日記本,她拿起筆,寫下:
【1991年7月12日 晴】
【線索斷了,卻有了新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只能等,等那只狐貍再露頭。若是他藏起來……或許就真的抓不住了?!?/p>
【另外,大約,真的是我想多了?!?/p>
筆鋒頓了頓,墨水在紙上暈開個小小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