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沉……昏沉沉……這樣的感覺很好,就這樣保持吧,昏沉沉……
突然傳來一股刺鼻的霉味,我皺了皺眉頭,還想昏沉沉……霉味更濃了。我睜開了眼。先看見中世紀(jì)古老的吊燈在我的頭頂上方,不知怎么的,我很怕它突然掉下來。
我在一所陳年的小木屋里,這里是中世紀(jì)的樣子,壁爐的火燒得很旺,可是這里一點也不暖和,相反陰冷的很。
原以為這外表光鮮奢華的屋子會很結(jié)實,可當(dāng)我一踩在樓梯上,樓梯晃著并連著房子發(fā)出吱吱的聲響。
“看來這樓梯需要補一補了?!睉{空一個聲音。
路易戴著假發(fā),貴族服上的金飾閃閃發(fā)光。他隨即在梯子上給樓梯裂縫處抹了幾道灰泥。
“只需要……補一補?”我望著早已腐朽的木料,甚至隱的看到蛀洞里爬出的蟲,“確定不應(yīng)該再換一個樓梯嗎,或者修一下房子?”
“哦,不需要,與房子更沒關(guān)系?!甭芬滓幻鎻奶葑由舷聛?。
“這樣不會長久的,真的不需要嗎?”我憂心忡忡且小心地問道。
空氣突然凝固,古老的吊燈開始搖晃,他好像被什么東西刺痛一樣,以一種異樣的眼光死死咬住我。
“不需要!”他不滿地聳聳肩,臉上的肥肉擠作一團,在陰影里極其丑陋和詭異。
“你以為拿出換這些的錢跟開鎖一樣容易嗎。”他仍不滿地嘟囔著離開“除非我腦子出問題了,否則我不可能把錢浪費在這上面?!?/p>
突然的消失使屋內(nèi)只留下空曠與死寂。古老的吊燈閃爍的瞬間,我似乎聞到了斷頭臺上刀口上的血腥味。
樓梯的墻壁有一幅油畫,我走上去一看,左邊是趾高氣昂的路易十六,右邊是他被壓在斷頭臺上的名畫。
這時,樓上傳來一聲呼喚。
我順著聲音踩著仍吱吱作響的樓梯來到樓上。
這里的果木香味和香水很舒服,在新鮮的空氣中,似乎有一絲霉味。
皮膚白凈的彼得站在鏡子前,觀察他英俊的面容和不相稱的茂密的胡須。一旁是準(zhǔn)備好的溫水和剃須刀。
“孩子,我下令剃胡須,除了文明外,發(fā)現(xiàn)還有其他原因的,”他沒有轉(zhuǎn)過身“比如說我這絕美的嬌容?!?/p>
墻上掛著伊凡四世的肖像——黑暗背景中兇戾的伊凡。
“怎么?你想要試試伊凡雷帝的威嚴(yán)嗎?”他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或者幫我刮胡須更合你胃口?!?/p>
在那雙動情的藍眼睛下,我鬼使神差的走過去。
我發(fā)現(xiàn)即使茂密的胡須也掩蓋不了它絕美的顏值,于是我在沒有胡須的脖頸上吻了一口,冰冷得異常。
“ 怎么,孩子。你不愿幫我刮胡須嗎?”他扯出一絲笑容。
“ 哦,我怕刮傷陛下?!?/p>
鋒利的剃刀刮過臉龐,如同撕下一張黑紙般,露出里面雪白光滑的肌膚。就在我沉浸在他的臉上時,“啪”的一聲,一個指甲便掉在桌上。指甲上反光中呈現(xiàn)出伊凡弒子的畫面。
我愣住了,往彼得的左手看去,中指沒有了指甲,他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沉靜地注視著那只手。還沾著泡沫的胡須渣浮在水面上,仿佛伏爾加河上帶著積雪的農(nóng)奴尸體。
我慌張地掏出手絹,想給他止血時,他卻用剃刀在沒有胡須的臉上劃了一道深深的刀口,連傷口里面都是雪白的,良久才滲出血滴來。
“農(nóng)奴的債,朕還不了,”他凄厲的笑了起來“葉卡捷琳娜也還不了?!?/p>
“他!”彼得突然站起來,指著伊凡的肖像,“伊凡,更還不了!”
然后他沒有猶豫的揮動手中的剃刀,唰的一下便少了一個指頭,。白生生的骨頭和血色的肉形成的截面,燈光的照耀下,顯得何等的藝術(shù)!
伊凡的笑聲放肆地響起,窗外雷聲轟然作響。
我從腳麻到頭,倒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哆嗦著逃離了這里,不知不覺的來到一間房間。
這個房間很小。剛一進去就聽到砰的一聲,扭過頭一看。
門自動關(guān)上,圣母形狀的吊燈自動開啟,投下一片昏黃的燈光,正射在墻上的耶穌受難的雕像。一個渾身黑色的身影跪在圣像面前。
“愿天上的父,祈求……”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愿你的國降臨……剝掉他們的骨肉……饒恕他們的罪行……”
我剛走近想看清楚,那個聲影砰的一下站起來,幾乎是貼在我面前。
我喘著氣,睜大眼睛驚恐的看著面前的人,一個蒼老的面孔,原來是一個修女。
她赤色的眼球死死盯住我,血絲貫穿整個眼球,嘴巴微張蠕動張。白布包住了額頭,黑紗則覆蓋全身,胸前墜著一個生銹的十字架。
“一個……有趣的冒失者?!彼匝宰哉Z的說。
她退后了幾步,歪著頭,似乎好奇地打量著我。
然后猛然抓起桌上的刀,慢慢逼近我。
“你又是該死的新教徒,還是某個野蠻的異教徒”她駭人的說。
“我……我沒有信仰……”我驚恐的后退。
墻上的耶穌雕像似乎笑了一下。
她猛然頓住,仿佛我是一個炙手的怪物。
“沒有……信仰”她又不可置信般的自言自語道。
她突然瘋狂的笑起來。圣母吊燈搖搖欲墜,投下一片黑影。
“這比新教徒和異教徒還罪大莫及!”她歇斯底里的哄叫起來,“你的原罪得不到救贖,天主拋棄了你,教庭應(yīng)把你釘在十字架上燒死!”
她舉起一個水壺,同時,另一只手把刀高高舉起。
“說!告訴我這水壺與天主的關(guān)系。如果答錯,你的血將用來獻祭上帝?!蹦请p充滿血絲的眼睛盯著我“如果你是新教徒的話,我就讓你聞一聞加爾文烤塞爾維特的燒焦味。”
我拽緊了滿是汗的手心。
“如果水倒不出來,是死水,這是天主的意愿,說明我的罪與撒旦同重,得不到懺悔,和救贖,”我繼續(xù)說,“如果水倒的出來,說明這是活水,我虔誠的心與上帝同在。”
她聽完一聲不吭,一種復(fù)雜的眼光盯了我好一會。
然后他傾倒水壺,水自然流出,水珠相互碰撞,濺到墻上的圣像。
“ 不可能!”她驚恐地往后退一步,“你罪大莫及,不能出水!主的救贖不會給你這種人!”
她的刀掉在地上。
“ 為什么?你親了他一口,沒有罪,不可能!天主教不認(rèn)同同性的情感……”她跪在圣像前她,用刀在胸口拼命的劃十字。
我似乎想到什么,鼓起最大的勇氣。
“你喜歡彼得,對嗎"
房間一片死寂,不論是圣母吊燈,還是耶穌雕像,眼睛都開始流血。黑色窗紗一角被吹起,隱隱露出撒旦的身形。
“不!”一聲尖叫徹響。
水壺炸開,玻璃破碎,圣象和墻上的米蘭敕今開始焚燒,冒出黑煙。
她一刀插進胸口,飛濺的血液灑上巨大的十字架。
我不清楚我是怎么連滾帶爬出這房間的,我只記得,我窺見鏡子中我蒼白如死人的臉和黑暗身后隱隱約約的人影。
我在墻上,看到一封信,用相框鑲起來,一封信給彼得的信,落款是“你的姐姐”,然后是一句“愿主保佑你”。
遠處隱約響起頌歌,凄涼且悠長。
空氣里霉味又異常的濃起來,我頓感不祥,往廚房走去。
“救救……載淳……”一道游絲般的聲音響起。
我驚悚地四處張望,仿佛要從這無盡的黑暗中扒拉出一絲希望。身邊好似有無數(shù)清朝官員匆忙的穿過,我只看得清他們蒼白的臉和黑漆漆的官袍。
“救救……載淳……”那個游絲般的聲音再次響起。
走到走廊一看,載淳趴在一片水泊中,鴉片般黑色的朝服還有連同散落滿地的朝珠,愈襯出他光溜的后頸,如同死人一般蠟白。
手上緊揣著一張條約,手背上有無數(shù)條傷口,傷口很深,但是流不出一滴血流。
時間仿佛停止,水滴“滴答”一聲聲分明且安靜的滴在水泊中,波瀾一層一層的散出去……散出去……
“救救……大清……”聲音仿佛是從他身體發(fā)出。
我渾身顫栗,深吸一口氣,在樓梯上滾了下去。出門時,聽見樓梯崩塌的聲音。
天已蒙蒙發(fā)亮,我回頭望著那霧里似的木屋,恐懼久久不能消散。
耳邊突然一震,鬧鐘的鈴聲響起——
我猛地從床上做起,冷汗緊貼著衣服,想想剛剛的畫面,莫名的還有些心悸。我摸了摸我的臉,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我才確認(rèn)我的存在。
我舒了一口氣,手自然的插入口袋,卻摸到了什么東西,我戰(zhàn)兢兢的拿出一看——
一絲路易的假發(fā)(上面還有血腥味),一根彼得的胡須(這有熟悉的味道和泡沫),半張燒焦的米蘭敕令(上面淡淡的撒旦印記),一顆潮濕的朝珠。(光滑的表面呈現(xiàn)著百官無力的面孔和顫抖拿著筆簽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