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后的第三年,蘇晚白成了小有名氣的插畫師。她的工作室開在老城區(qū)的巷子里,推開窗就能看見爬滿青藤的灰墻,墻角總臥著幾只曬太陽的貓,像極了當(dāng)年臨江大道上那只三花貓。
她很少再去市中心,刻意避開所有可能遇見陸知衍的地方??擅\偏愛捉弄,在一個暴雨傾盆的午后,她去給出版社送畫稿,卻在寫字樓門口撞見了他。
他比從前更成熟了些,西裝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身邊跟著的林薇薇穿著香奈兒套裝,無名指上戴著鴿子蛋鉆戒,正挽著他的手臂低聲說著什么。看見蘇晚白的瞬間,陸知衍的腳步頓住了,眼神里的錯愕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蕩開一圈圈漣漪。
蘇晚白抱著畫夾的手緊了緊,轉(zhuǎn)身就想走,雨卻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點砸在傘面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晚晚。”
他還是叫住了她。聲音比三年前沉了些,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
蘇晚白沒回頭,只是撐著傘往前走,雨水順著傘沿流下來,打濕了她的褲腳。身后傳來林薇薇嬌柔的聲音:“知衍,這位是?”
“一個故人?!标懼艿穆曇舾糁昴粋鱽?,輕飄飄的,卻像針一樣扎進蘇晚白心里。
她沒再停留,幾乎是小跑著鉆進了出租車。后視鏡里,陸知衍還站在原地,林薇薇正仰頭對他說著什么,他卻望著出租車離去的方向,眉頭微蹙。
那天晚上,蘇晚白發(fā)了高燒。迷迷糊糊中,總覺得有人在給她蓋被子,指尖帶著熟悉的溫度,在她額頭輕輕摩挲。她想睜開眼看看,眼皮卻重得像粘了膠水,只能任由那些被壓抑的回憶翻涌上來——他第一次給她買的奶茶,摩天輪上的戒指,雪地里他凍得發(fā)紅的鼻尖……
第二天醒來時,床頭放著一杯涼透的白開水,手機屏幕亮著,是出版社編輯發(fā)來的消息,問她畫稿是否送到。她摸了摸額頭,燒已經(jīng)退了,只是心口還堵得發(fā)慌。
她以為這次偶遇只是意外,卻沒想過會再次重逢。
深秋的藝術(shù)展上,蘇晚白的作品《舊巷貓語》獲得了金獎。站在聚光燈下,她捧著獎杯,目光無意中掃過嘉賓席,又看見了陸知衍。
他坐在第一排,身邊的位置空著,沒看到林薇薇。他看著她的眼神很復(fù)雜,像藏了片深海,有她讀不懂的洶涌。
頒獎結(jié)束后,他在后臺攔住了她。
“恭喜你?!彼掷锬弥銠?,指尖泛白,“你的畫……越來越好了。”
“謝謝陸總?!碧K晚白刻意拉開距離,語氣疏離,“還有事嗎?”
“晚晚,”他放下酒杯,往前走了一步,“我們……能好好談?wù)剢???/p>
“沒什么好談的?!碧K晚白轉(zhuǎn)身要走,手腕卻被他攥住。他的力氣很大,帶著不容拒絕的執(zhí)拗。
“我和林薇薇沒結(jié)婚?!彼鋈徽f,聲音低得像嘆息,“合作一年后就結(jié)束了,陸家……也早就不是以前的陸家了?!?/p>
蘇晚白愣住了。
“當(dāng)年我爸挪用公款,公司破產(chǎn),是林氏提出幫忙,但條件是聯(lián)姻?!彼嘈α艘幌?,眼底布滿紅血絲,“我答應(yīng)了,以為能保住陸家,也能……有機會再回來找你??珊髞聿虐l(fā)現(xiàn),一切都是騙局,林氏根本沒想幫我們,只是想吞并陸家的產(chǎn)業(yè)?!?/p>
他頓了頓,聲音發(fā)顫:“我花了三年時間才還清債務(wù),才擺脫他們。晚晚,這三年里,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p>
蘇晚白看著他,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原來當(dāng)年的真相是這樣的?可那些傷害是真的,那些被辜負的時光也是真的。
“這些和我有關(guān)系嗎?”她用力甩開他的手,眼眶泛紅,“陸知衍,你知不知道這三年我是怎么過的?你憑什么現(xiàn)在來說這些?憑什么覺得我還會等你?”
她的質(zhì)問像刀子,一刀刀扎在陸知衍心上。他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忽然抬手想碰她的臉,卻被她偏頭躲開。
“對不起……”他聲音哽咽,“我知道我沒資格求你原諒,可我……”
“夠了?!碧K晚白打斷他,轉(zhuǎn)身就走。走到門口時,她停住腳步,卻沒回頭,“陸知衍,我們之間,早就結(jié)束了。就像那片梧桐葉,黃了,落了,就再也回不到樹上了?!?/p>
后臺的燈光很暗,陸知衍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的香檳杯“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碎裂的玻璃碴混著酒液,像一地?zé)o法拼湊的回憶。
外面的風(fēng)卷起落葉,在走廊里打著旋兒,帶著深秋的寒意,鉆進骨頭縫里。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傍晚,他把梧桐葉夾進她的速寫本,說要留個紀念。
原來有些紀念,從一開始就注定是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