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白離開的那天,天空是灰蒙蒙的。她沒帶走太多東西,只裝了個小小的行李箱,里面是幾件換洗衣物,還有那本夾著初遇梧桐葉的速寫本。
走之前,她去醫(yī)院看了陸父。老人還在恢復期,意識不太清醒,只是握著她的手喃喃道:“晚晚……別走……知衍他……知錯了……”
蘇晚白的眼淚掉在老人手背上,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爺爺,我只是去外地采風,會回來的?!?/p>
她沒說再見,怕說了就真的再也不見。
坐上去往南方的火車時,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蘇晚白看著熟悉的城市輪廓漸漸遠去,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塊,冷風呼呼地往里灌。手機里存著陸知衍的號碼,她看了很久,終究還是按下了刪除鍵。
有些告別,需要徹底一點。
南方的冬天潮濕而溫暖,蘇晚白在海邊租了間小屋,窗外就是翻涌的浪花。她重新拿起畫筆,畫日出,畫海浪,畫沙灘上撿貝殼的孩子,畫里的色調明亮得晃眼,卻再也沒有出現過梧桐葉的影子。
她很少想起陸知衍,只是在某個下雨的夜晚,聽到隔壁傳來《卡農》的旋律時,會突然愣住——那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去聽的音樂會曲目。她會起身給自己倒杯溫水,看著水汽氤氳而上,直到模糊了視線。
陸知衍的日子過得像部慢鏡頭電影。他辭掉了工作,把巷口的老房子重新翻修了一遍,保留了蘇晚白工作室的原貌,連窗臺上的多肉都按時澆水,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
他每周都會去醫(yī)院陪陸父,老人清醒的時候總會問起蘇晚白,他總是笑著說:“她在忙工作,過陣子就回來。”
陸母再來找他時,他只是平靜地說:“媽,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兒子,就別再提她了?!迸丝粗鄣椎乃兰牛瑥埩藦堊?,終究什么也沒說,轉身離開了這座城市,再也沒回來過。
春天又來了,臨江大道的梧桐枝繁葉茂。陸知衍偶爾會去那里走走,站在當年遇見蘇晚白的路燈下,一站就是很久。有次他彎腰系鞋帶,發(fā)現長椅底下藏著個小小的畫框,里面是幅未完成的畫——畫的是他靠在樹上看文件的側影,陽光落在他發(fā)梢,像撒了把碎金。
畫的右下角有個小小的簽名:晚白。
陸知衍把畫框帶回家,掛在蘇晚白曾經畫畫的位置。他終于明白,她從未真正離開,只是把影子留在了他能看到的每一個角落。
一年后,蘇晚白在南方舉辦畫展,主題是“海與岸”。開幕式上,她站在自己的畫作前,接受著采訪,從容而平靜。有記者問她:“您的畫里總有種淡淡的懷念,是在懷念某個地方嗎?”
蘇晚白看向窗外的大海,微笑著說:“是懷念一段時光?!?/p>
畫展結束后,策展人遞給她一個信封:“有位先生讓我轉交給您,說看完就明白了?!?/p>
信封里沒有信,只有一張照片和一片梧桐葉。照片是陸知衍在巷口老槐樹下拍的,他抱著那只三花貓,笑得溫和,背景里她的工作室亮著燈,窗臺上的多肉長勢正好。梧桐葉是新的,邊緣用銀線包著,和他送的那片很像,只是葉尖沒有珍珠,而是刻著兩個小小的字:等你。
蘇晚白的指尖撫過那兩個字,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她想起離開那天,陸知衍站在畫室門口的樣子,想起他說“我們一起面對”時的堅定,想起他笨拙地給她包扎傷口的模樣……原來那些被她刻意塵封的記憶,從未真正褪色。
當晚,蘇晚白訂了回北方的機票。
飛機落地時,已是深夜。她拖著行李箱走進熟悉的巷子,遠遠看見陸知衍家的燈還亮著。走到門口時,她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抬手敲了敲門。
門開了,陸知衍站在門口,穿著她買的灰色居家服,頭發(fā)有些亂,眼里滿是驚訝,像在做夢。
“我……”蘇晚白剛想開口,就被他緊緊抱住。
他的擁抱很緊,帶著壓抑了太久的思念和失而復得的顫抖:“晚晚……你回來了……”
“嗯?!碧K晚白靠在他懷里,眼淚浸濕了他的襯衫,“我回來了。”
巷口的三花貓不知何時蹲在了腳邊,輕輕蹭著她的褲腿,發(fā)出溫柔的喵嗚聲。月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兩人身上,像一層薄薄的紗。
或許有些傷口永遠無法完全愈合,有些裂痕會一直留在那里,但只要心里還有余溫,只要還愿意為彼此勇敢一次,就能在漫長的告別后,重新找到擁抱的理由。
就像臨江大道的梧桐,經歷過落葉的蕭瑟,總會等到下一個春天。而他們的故事,終于要寫下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