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fù)自己心中的憤怒,再開口時,聲音都是從牙縫中硬擠出來的。
父親錦書,我們各自都冷靜一下,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安錦書走到梳妝臺前,將早上未曾整理好的珠釵放入匣中,頭也不抬。
安錦書父親想談什么?是談安小小與我那所謂的‘母親’做的惡心勾當(dāng),還是談這么多年你對我的視而不見?
安丞相皺眉。
父親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我是你父親!
安錦書是啊,您是我的父親。
安錦書終于抬起頭來,眼神平靜的似一潭深水。
安錦書可您記得我上一次叫您‘爹爹’是什么時候嗎?
安丞相一怔,竟答不上來。
安錦書12年前,母親去世那晚。
她輕聲說著。
安錦書我哭著求您別走,您卻說,
安錦書[別煩我,自己待著。]
房間內(nèi),一時寂靜。
安錦書從梳妝臺下方的柜中取出一本邊角泛黃的冊子,封面上的《清菏嫁妝》幾個字已經(jīng)微微褪色,卻依然刺得人眼生疼。
安錦書母親留下的東西,近幾年一件一件的消失。
安靜書翻開那本冊子。
安錦書東街的鋪面,西郊的田地,如今都在林姨娘的名下。
安丞相臉色微變。
父親這些事你不懂——
安錦書我懂。
安錦書輕輕合上那本冊子,眼神溫和的不帶一絲情緒。
安錦書我懂您為了仕途,把母親的嫁妝變賣打點(diǎn);我懂您為了討好林家,縱容安小小欺辱我。
長久的沉默后,安錦書終是只能輕輕嘆氣。
安錦書但我不懂的是,您為什么……連最后一點(diǎn)體面都不愿意給她?
“吱呀——”
房門再次被推開,陽光傾灑了進(jìn)來,一位女士拄著檀木拐杖站在光中,銀發(fā)梳的一絲不茍,金步搖紋絲不動,威嚴(yán)而又莊重。
父親岳,岳母?
安丞相一驚,急忙走上前去,伸手想去扶老夫人,臉上堆起虛偽的笑容。
父親岳母,您怎么來了?什么事需要您親自來???
公爵夫人冷冷掃了丞相一眼,眼底滿是警示,安丞相瞬間呆在原地,不敢再有動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公爵夫人向安錦書走去。
外婆錦書,外婆的寶貝啊……這么多年來,你受委屈了……
威嚴(yán)的公爵夫人,在面對家事,在面對受了這么多委屈的孫兒時,眼眶還是忍不住紅了。
外婆錦書啊,都怪外婆,外婆沒有保護(hù)好你……
其實(shí)很久之前,有一次,安小小將安錦書從二樓樓梯上推下,磕得頭破血流,但府內(nèi)無人幫助她,她曾經(jīng)跑到公爵府想要尋求外公外婆的幫助,卻被父親安排的眼線攔下了。
這種事情發(fā)生了不止一次,后來,安錦書心神俱疲,也就不再反抗了。
外公外婆年紀(jì)大了,行走不方便,平時不經(jīng)常往來于丞相府,安錦書和外公外婆見面的次數(shù)其實(shí)并不多,見面時身旁也始終會有下人盯著,有時候安丞相會親自來盯著,這也導(dǎo)致外公外婆并不知道安錦書在這兒發(fā)生的一切,受到的委屈。
外婆錦書啊,你知道嗎?昨天晚上你派阿婉來給外婆送那封遺書的時候,外婆看到你寫的遺書心都要碎了……這么懂事的孩子,卻受了這么多委屈……
說著說著,外婆的淚就順著眼角的褶皺流了下來,安錦書心頭也忍不住一顫,外婆是真的愛如此安晚啊,由此,安錦書想到了自己曾經(jīng)在原世界的生活,食不果腹,每天與狗搶食……
想著,安錦書的心頭竟然也涌起一股委屈,是原主的情緒嗎?還是自己的?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分不清了。
雖然這個世界里的安晚平日里過得也不好,但她至少有一個真心愛著她,護(hù)著他的外婆,現(xiàn)在這股委屈,才是真正來自于安錦書心中的。
但她現(xiàn)在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她上前,輕輕將外婆擁入懷中,盡管自己眼角還含著淚,卻還是安慰外婆道。
安錦書外婆……別哭,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
安錦書對了,我昨天讓阿婉去送信,但她現(xiàn)在還沒回來呢,她……
她該不會出事了吧?
安錦書清楚,安丞相對原主的管控有多嚴(yán),阿婉能逃出去送信,肯定不容易,想到這兒,安錦書心底一陣一陣的發(fā)緊。
外婆沒有,沒有,阿婉她沒事。
公爵夫人抹去眼角的淚,笑著拍了拍安錦書的手。
外婆你放心,阿婉她現(xiàn)在好好的,昨天她來送信的時候受了點(diǎn)小傷,我就留她在公爵府住了一晚上,現(xiàn)在她人還在公爵府呢,好好的,一塊肉沒掉。
說到這兒,安錦書才松了一口氣,委屈瞬間迸發(fā)出來,她俯身,抱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外婆,哭得像個孩子,這次,她再也不需要有顧慮了,因?yàn)樗劳馄?,一定會救她出去?/p>
她不需要再怕繼母,不需要再怕安小小,不需要再怕安丞相,也不需要再顧及丞相府的臉面。
她可以痛快的哭出聲音了。
祖孫兩個就這樣抱著哭了一陣,安丞相看著這一幕,心中一陣發(fā)虛,輕手輕腳的想帶著林姨娘和安小小離開,剛才還抱著安錦書安慰她的公爵夫人,此時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微微抬頭一記眼刀掃過來,聲音略微沙啞,卻不失威嚴(yán)。
外婆安世誠,你準(zhǔn)備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