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腦漸漸從混沌變得清晰,“父親和母親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一想到這里,我開始不安起來,催著自己趕緊醒來。我費力分開沉重的眼皮,看到了一張年輕女孩的臉,她見我醒了,立刻扶著我坐起來。我記得她好像是母親現(xiàn)在在帶的實習治療師,可我記不清她的名字了,也許是梅蓮姆吧,不過現(xiàn)在這都不重要。
“我的父親和母親呢?”
“懷特治療師被魔法部帶走了,懷特先生……”她遲疑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我身后靠著的籠子,我也轉(zhuǎn)過頭去看,空無一人。
“他在哪?”我掙扎著想站起來。
“懷特先生被轉(zhuǎn)移到普通病房了。疊加昏迷咒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很大傷害,他可能醒不來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今天是圣誕節(jié),新的一年開始了,紛紛揚揚的白雪落下來,像圣戈病床上的白被單,蓋住了世界,也蓋住了罪惡,粉飾出純潔和太平。
母親在昨天被無罪釋放了,所有對她的指控都被澄清了。母親從威森加摩法庭上平安歸來,卻不只是因為她本清白,還要感謝28圣族之一的弗利家族世世代代在魔法界積累下的金錢與聲望,讓它的最后一位成員免受牢獄之災。而我的父親就沒這樣的好運了,在我從未如此虔誠的祈禱了13天后,一直沒有蘇醒跡象的父親在圣誕鐘聲響起時停止了呼吸,陷入永恒的安眠。他從苦難中解脫,拋下了沉重的軀體,他高尚的靈魂輕盈的去了一個沒有偏見沒有不公的地方。那里,是天堂。
母親向院長提交了辭職書,把幾十年積累下來的所有學術(shù)論文和研究成果全送給了她曾帶過的實習治療師們。她離開了工作了幾十年的地方,走得不緊不慢,沒有回頭。
我和母親走在節(jié)日的街道上,圣誕節(jié)大紅大綠的裝飾和不停播放的圣誕歌和往年一樣熱鬧。雪落在我身上,落在我心里,我無心將其拂去,也無法將其拂去。
我們在弗利莊園的園里舉行了簡單的葬禮,出席葬禮的只有母親,我,還有我們的家養(yǎng)小精靈莎莎。
看著父親過早蒼老的面容,我心如刀絞。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父親不會變成狼人;如果不是不肯讓我被欺凌,父親就不會被魔法部的暴行奪去生命。他給了我第一次生命,也給了我第二次生命,他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
可是,為什么父親的葬禮如此冷清?為什么世上有這么多的偏見與歧視?為什么披著狼皮的天使死于非命而披著人皮的魔鬼卻活的安然?為什么!
我沒哭,可淚一顆顆落下來,濕了衣襟。
俯下身,在父親的耳畔輕聲說,生怕驚擾了他的安寧。
“爸爸 ,晚安。”
葬禮之后,母親大病了一場,我一直照顧她直到她康復。在此期間,唯一一位吊唁者敲開了我家的門。三十一年前,父親還是傲羅,前程似錦,未來可期,卻因慘遭狼人毒手而在一夜之間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怪物。只有一向特立獨行的瘋眼漢穆迪沒有歧視我父親,他們一直保持聯(lián)系,直到二十一年前,魔法部出臺了新規(guī)定要求把狼人軟禁起來。
如果長眠在我出生那年他親手為我種下的紫杉樹下的父親知道他的老朋友來看望他的話,他應該會開心的吧。
在春天來臨的時候,我?guī)е睦锏亩旎氐搅嘶舾衲隆?/p>
沒有人問我為什么這么久才回來,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這樣挺好,因為我不愿提起。連莉莉都不知知知道我父親是狼人,我不是以他為恥,只是害怕那些或憐憫或同情的目光。每個人都會遇到或大或小的不幸,大多都是咬牙挺過,不曾聲張,我也一樣。我只想靜靜的待著,不被打擾,不想見人,因為一見到他們我就會想到,他們還有雙親,而我卻是個沒有父親的孩子了。
“他沒有離開我們,他一直活在我們心里,尤其是,活在你的身上。所以,伊薇特,我的孩子,你要代他好好生活,這是比復仇更好的,報答他對你的愛的方式?!蹦赣H在葬禮上這么對我說。
我長久的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希望看出父親的影子,無奈我實在是太像母親了, 尤其是外貌。我害怕有一天,我忘了父親的模樣,忘了他的音容笑貌。于是我買了一個冥想盆,把所有有父親出現(xiàn)的記憶全放了進去。我和父親相處的時間實在太短太短了,他留給我的回憶也很少很少,只在盆底有淺淺的一層。我深吸了一口氣,冒著腦袋撞到盒底風險,一頭扎了進去。
我落到一片虛無之中,周圍是緩緩旋轉(zhuǎn)的銀白色煙霧。我正疑心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突然響起了一聲嬰兒的啼哭。
我,出生了。
嬰兒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再加上大腦未發(fā)育完全,所以很多記憶都只有模模糊糊的景象和零碎的支片語,浮光掠影,看不真切。終于,一段較為清晰的回憶出現(xiàn)了,不為什么,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不過也并不奇怪,這些都是我的記憶。
在一個房間里,看上去像莊園二樓的主臥,父親把魔杖隨手扔在床上,從母親懷中接過我。母親吻了吻我的額頭,然后匆匆離去。我不多時便開始哭起來,莎莎猜我是餓了,下樓去給我熱牛奶 , 我很快就不哭了。 父親把我放在床和窗之間的嬰兒床上,輕輕搖著床。 突然樓下傳來一聲巨響,父親說著“很快回來” 就幻影移形了。 窗突然被打開了,夾雜著雪花的寒風涌進房間,把窗簾吹揚起來,一個古怪的黑影投在窗床上,狼人露出了獰的面孔。
受驚的嬰兒大哭起來。我想起來了,在我的童年曾頻繁出現(xiàn)過一個惡夢,原來…
“啪”一聲,父親幻累移形出現(xiàn)在房間里,隔著嬰兒床和狼人對視著,我的心揪緊了,我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我不敢看,又不愿錯過。
父親果斷的撲在嬰兒床上,用單薄的身體護了我。狼人撕咬著他的后背,血肉橫飛。父親強忍痛苦,柔聲安慰著哭泣的女兒,笑著說:別怕。
玻璃碎飛濺,熱牛奶灑了一地,家養(yǎng)小精靈顫抖著舉起一根修長的手指。
我離開了冥想盆,跌跌撞撞的后退兩步,然后無力的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像三十一年前的我。
我發(fā)明了一種新糖果,可它卻不會出現(xiàn)在貨架上,因為這是一種用愛,悔恨和思念做成的糖,我給它取名為“攝魂怪糖”。正如它的名字,吃它不是為了獲得快樂,而是為了失去快樂。吃下糖后,會很快睡著,在睡夢中溫一遍自己最痛苦的回憶。
我在每天睡前笑著吃下攝怪糖,夜夜夢魘卻無悔無怨。因為--“爸爸,我又能見到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