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露被凍醒了。
不是夢里的空調(diào)太低,而是實實在在、刺入骨髓的寒冷。鼻腔里充斥著干草霉味和牲口棚特有的腥臊氣,耳邊是壓抑的啜泣和呼嘯的北風。
她睜開眼,借著破舊木棚縫隙透進的微光,看到自己身上那件單薄破麻布衣,以及身邊幾個蜷縮在干草堆里、凍得嘴唇發(fā)紫的瘦弱身影。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屬于另一個世界的,和屬于這個世界的。
現(xiàn)代的李清露,加班猝死在電腦前。古代的李清露,北涼王府浣衣院新買來的小丫鬟,沒挺過這個嚴寒的冬夜。
“穿越大神……你甚至不肯給我個小姐身子……”她在心里哀嚎,牙齒凍得格格作響。原身記憶碎片告訴她,這里是北涼王府最底層的角落,而北涼……徐驍……徐鳳年……
她猛地打了個激靈,不是純冷的。
那可是個天煞孤星、麻煩纏身的主兒!自己這身份,怕是連被他瞧一眼的資格都沒有,就得先在這浣衣院凍餓而死。
求生欲瞬間爆發(fā)。她哆嗦著爬起身,扒著棚壁縫隙往外看。外面大雪紛飛,將庭院染成一片慘白。幾個管事嬤嬤揣著手,罵罵咧咧地快步走過,似乎有什么急事。
“……世子爺明日就要回府!都精神著點!那些破被褥趕緊收拾了,別污了貴人的眼!”
世子?徐鳳年要回來了?
李清露眼睛猛地一亮。原身記憶里,這位世子爺?shù)谝淮斡螝v歸來,可是鬧出了好大動靜。機會!這是活下去的機會!
她立刻蹲下,用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劃拉,憑借前世刷了N遍《雪中悍刀行》的記憶,飛速計算。徐鳳年歸府的大致路線、時間……雪夜……馬廄……
“王婆婆!”她鼓起勇氣,朝著外面一位面相較兇的嬤嬤喊道,聲音因冷而發(fā)顫,“奴婢……奴婢昨夜夢到……世子爺回府,似有小人沖撞坐騎,在、在馬廄附近……恐驚了駕……”
王嬤嬤一愣,隨即三角眼一瞪:“作死的小蹄子!胡吣什么!世子爺也是你能編排的?”
李清露立刻縮回頭,心臟砰砰直跳。賭錯了?不會吧?
然而不到一個時辰,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隊盔明甲亮的北涼鐵騎簇擁著一個滿身風塵、披著破舊貂裘的年輕人踏入府門。隊伍經(jīng)過馬廄附近時,一匹原本拴著的烈馬不知何故突然受驚躥出,直沖隊伍前列!
眼看就要沖撞到那披貂裘的年輕人,隊伍中一道灰影閃過,只聽一聲悶響,驚馬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四蹄抽搐。出手的是個缺門牙的老仆,踹倒馬后,只是咧嘴笑了笑,默默退回到年輕人身后。
整個過程電光火石。
遠處的李清露看得清楚,那披著破舊貂裘、看似落魄的年輕人,在驚馬沖來的瞬間,眼神銳利如鷹,沒有絲毫慌亂,只有一種冷眼旁觀的審視。那不是裝出來的紈绔,而是深藏在玩世不恭下的猛虎。
王嬤嬤臉色煞白地跑回來,再看李清露的眼神徹底變了,帶著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你……你剛才說……”
李清露按捺住狂跳的心,努力裝出虛弱又神秘的樣子:“沒、沒事就好……奴婢就是夢到了,心里怕……”
消息像長了翅膀。傍晚,李清露就被帶離了四面漏風的浣衣棚,安排進一間雖然狹小但總算干燥暖和的下人房,還得了一碗熱騰騰的肉湯。
她捧著湯碗,熱氣氤氳了視線。
活下去,第一步,成了。
世子院內(nèi),徐鳳年脫下貂裘,露出內(nèi)里精悍的肌肉線條。他接過紅薯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把臉。
“老黃,那馬怎么回事?”
劍九黃咧著嘴,露出招牌式的缺門牙笑:“少爺,瞅著像是被啥東西扎了一下屁股,意外,意外嘞。”
徐鳳年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玩味:“意外?咱們這一路,‘意外’是不是多了點?”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依舊紛飛的大雪,“浣衣院那個小丫頭……有點意思。驚馬的事,她提前‘夢’到了?”
紅薯輕聲回道:“下人是這么傳的。需要……”
“盯著點。”徐鳳年語氣平淡,“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是棋子……也該動一動了?!?/p>
他望著窗外無邊的雪幕,嘴角勾起一抹外人難以察覺的弧度。
這北涼王府,好像比外面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