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在下沉。

陳默爬出地下設施時，整座城市正在經歷某種空間層面的坍塌。高樓像被無形之手揉捏的錫紙，街道裂縫中滲出暗藍色數據流，行人們卻恍若未覺——他們的動作越來越卡頓，最后定格成靜止的剪影。

計算器屏幕瘋狂閃爍：

00:00:10

記憶同化率 98%

芯片在陳默掌心發(fā)燙，母親的聲音直接在腦內回響："去鏡塔……按下歸零鍵……"

遠處，上海中心大廈的外墻玻璃全部變成了鏡子，折射出無數個正在崩塌的平行上海。最頂層的觀景臺亮起血色紅光，組成巨大的字母：

ECHO

陳默的影子突然分裂成42道，每一道都呈現不同年齡段的"自己"。他們同時開口："他蘇醒了。"

"誰？"

"父親。"42號影子上前一步，"或者說，Echo的本體。"

天空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后面龐大的機械結構——那是顆由電路板組成的行星，表面布滿培養(yǎng)艙般的凹坑。陳默突然明白，整個上海都是記憶鏡像構成的實驗場。

芯片突然刺入他手腕，化作流光鉆入血管。母親的聲音變得急促："默默，跑起來！"

大廈內部已經異變成生物腔室般的結構。墻壁蠕動著肉瘤狀突起，電梯井里垂落數據纜繩組成的"臍帶"。陳默沿著消防通道狂奔，身后傳來液態(tài)金屬流動的聲響——

父親追上來了。

不是人類形態(tài)，而是由無數記憶碎片組成的銀色人形，胸口嵌著七歲陳默的冷凍艙。每走一步，就有建筑碎片被吸入他體內，轉化成新的記憶數據。

"為什么要反抗？"父親的聲音重疊著數百種音調，"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

陳默撞開頂層安全門，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窒息：

觀景臺變成了祭壇，寧語被數據鎖鏈懸在半空，下方是巨大的計算器按鍵雕塑，鍵帽上刻著"歸零"。她的右半身已經數據化，左眼卻還保持琥珀色。

"芯片……"她艱難地抬起血肉尚存的手，"插入祭壇……"

父親的身影在門口凝聚。他伸手一招，陳默體內的影刃不受控制地刺向自己咽喉！

千鈞一發(fā)之際，靜止的城市突然恢復流動。所有被定格的市民同時轉頭，齊聲說出寧語的聲音："指令覆蓋。"

父親的動作停滯了0.5秒。

足夠陳默撲向祭壇。

芯片插入的瞬間，陳默看到了真相的全貌：

七歲生日那天，母親為保護他而死。父親在崩潰中覺醒能力，將妻子的記憶鏡像封入計算器，卻意外創(chuàng)造出"蝕"。為復活家人，他不斷分裂自己的記憶制造輪回，最終黑暗面孕育出Echo組織……

而寧語，是母親記憶鏡像最后的純凈片段，本應在第七次輪回引導陳默覺醒，卻被Echo捕獲改造成殺戮程序。

最殘酷的諷刺在于——

"根本沒有復活。"陳默喃喃道，"我們只是……執(zhí)念的幽靈。"

父親的身體開始崩潰，銀色外殼下露出黑洞般的核心："那就讓世界陪葬！"

整個上海開始垂直墜落，像被沖入下水道的積木城市。陳默抱住半數據化的寧語，她的左眼流下一滴血淚："按歸零鍵……真正的我在那里等你……"

她的身體碎成光點，匯入祭壇。陳默這才發(fā)現，歸零鍵的圖案是——

閉著的眼睛

父親發(fā)出非人的嚎叫撲來時，陳默用盡全身力氣按下按鍵。

鍵帽凹陷的瞬間，他聽到七歲生日那天母親最后的話：

"默默，要好好長大。"

白光吞噬了一切。

陳默在病床上驚醒，窗外是真實的陽光。床頭柜放著計算器，屏幕顯示：

0.00

護士驚喜地按響呼叫鈴："奇跡啊！昏迷七年的植物人蘇醒了！"

他抬起手，陽光穿透掌心——沒有影子。

電視新聞正在播放："上海中心大廈今日啟用全球最大鏡面幕墻……"鏡頭掃過觀景臺，有個戴銀耳環(huán)的紅發(fā)女孩正在調試設備，她后頸隱約露出條形碼烙印。

陳默摸向枕頭下，那里藏著張泛黃的便簽紙，上面是母親的字跡：

"當城市倒映在鏡中時，真正的故事才開始。"

窗外，一片樹葉的影子突然扭曲了一瞬，像刀刃般閃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