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深夜,寢殿的燭火忽明忽暗。公主尚未睡熟,恍惚間聽見殿外傳來極輕的異動,像是有人踩著積雪走過,卻又刻意放輕了腳步。
她披衣起身,走到窗邊撩開一角簾布。月色透過雪霧灑下來,在地牢方向的石階上,一道纖細的黑影正艱難地往下挪動——是楮墨。他身上的囚衣沾著血污,每一步都踉蹌著,卻始終沒有回頭。
而在石階頂端,蕭璟山的身影靜立在雪中,玄色衣袍幾乎與夜色相融。他望著楮墨的背影,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指節(jié)泛白,卻終究沒有拔出。
公主的心猛地一沉。
第二日清晨,侍女慌慌張張地闖進來:“娘娘,地牢……地牢空了!”
公主握著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潑在錦緞裙擺上,洇出深色的痕。她起身時腿有些發(fā)軟,走到殿外才發(fā)現(xiàn),雪地里散落著幾枚帶血的玄鐵鐐銬,像是被人硬生生掙斷的。
蕭璟山正在議事殿里,長老們的爭執(zhí)聲隔著門板傳出來。公主站在廊下,聽見最年長的黑袍長老怒聲道:“殿下明知道他是昆侖的眼線,為何要放他走?這是要將整個魔域置于險境!”
蕭璟山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魔域的事,我自有分寸?!?/p>
公主轉(zhuǎn)身往回走,剛到寢殿門口,就撞見蕭璟山從議事殿出來。他眼底布滿紅血絲,顯然一夜未眠,看見她時,腳步頓了頓。
“你都知道了?”他問。
公主點頭,指尖掐著袖口:“為何放他走?”
蕭璟山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拂去她肩頭的落雪,指尖帶著地牢的寒氣?!袄龅难┛旎耍摶厝チ??!?/p>
公主望著他,忽然笑了,笑意卻沒到眼底:“那我呢?魔域的雪,什么時候才會化?”
蕭璟山的手僵在半空,眸色沉沉?!澳闶悄в虻幕屎螅@里就是你的家。”
“家?”公主后退一步,避開他的觸碰,“一座只有我和影子的宮殿,也算家嗎?”她望著他身上那道新添的劍傷——昨夜掙斷鐐銬時,楮墨定是拼死反抗過,“你留不住他的心,就把我鎖在這鍍金牢籠里,蕭璟山,你到底在怕什么?”
蕭璟山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別拿你和他比。”
公主疼得蹙眉,眼眶卻紅了:“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從來都比不上他?”
他盯著她泛紅的眼,喉結滾動了幾下,終究還是松開了手?!昂煤么趯嫷?,別再胡思亂想?!?/p>
說完,他轉(zhuǎn)身大步離去,玄色衣袍在雪地里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
公主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忽然蹲下身,捂住了臉。雪落在她的發(fā)間、肩頭,融化成水,冰涼刺骨,卻遠不及心口的寒意。
她想起楮墨說過的話,想起蕭璟山每一次望向地牢的眼神,忽然明白,有些東西,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就像魔域的冬天,漫長而寒冷,永遠也等不到春暖花開的那天。
而她,或許只能在這座空殿里,守著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夢,直到雪將她徹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