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玄燼殿后,暮色漫染穹頂,暗夜如鬼魅般自陰影里潛回。
他袍角還沾著人界未散的露氣,單膝跪地,聲線壓得極低:
暗夜尊上,靈汐姑娘,真身是…凈世蓮。
暗夜仙界之前便來虜過一次,靈汐姑娘不愿意走,是夜翎公子將人救下。
玄燼指尖摩挲著玉盞,青瓷倒映出他眸中暗光:
玄燼可知道為何不愿意?
暗夜垂首更低,青石板映著他發(fā)梢的霜色:
暗夜這個…不知…
玄燼望著案幾上跳動的燭火,眸光漸深,
玄燼凈世蓮化形…
玄燼怪不得…
分界線
第二天,靈汐將玉佩浸在晨露里反復(fù)清洗,又尋來青釉瓷盒,小心翼翼把溫潤的玉佩收進去。
靈汐他應(yīng)該會喜歡吧?
她抱著盒子往玄燼住處跑,到了門前,卻猛地放輕腳步。耳朵貼門板聽了聽,才悄咪咪推開條縫。
靈汐貓著腰,探半個腦袋進去。屋里靜得能聽見她自己的心跳,案幾上茶具還擺著昨日的形制,可玄燼常坐的錦榻空無一人。
靈汐玄燼!玄燼?
靈汐怎么沒人?
靈汐直起身子撓了撓頭。
靈汐抱著盒子,正對著空屋子犯愁,忽覺頸后有風(fēng),還沒來得及回頭,玄燼清冽的聲音已經(jīng)炸在耳畔。
聲音從身后漫過來,帶著晨起未散的清寒,
玄燼你找我什么事?
靈汐啊啊啊啊啊?。。?!
嚇得靈汐渾身一顫,手里的盒子差點沒拿穩(wěn)。
靈汐:人嚇人,嚇?biāo)廊耍绬???/p>
玄燼:明明是你鬼鬼祟祟,心里有鬼!
靈汐嚇?biāo)牢伊耍?/p>
靈汐被嚇得心臟亂撞,忙抬手輕拍心口,指尖還殘留著被嚇到的輕顫。
玄燼沒搭理她的驚惶,長臂一伸推開門進去。
他抬腳邁進去,玄色袍角掃過門檻,帶起的風(fēng)掀動了靈汐鬢邊的碎發(fā)。靈汐緊緊攥著瓷盒,亦步亦趨地跟著進了屋。
靈汐腳尖蹭著青磚,聲音里裹著絲責(zé)怪往上飄,
靈汐你一大早去哪兒了?連影子都逮不著…
袍角掃過案幾上的銅香爐,火星子濺起半點紅光,語調(diào)卻靜得像深潭,
玄燼去看看母尊。
靈汐瞳孔猛地一縮,后槽牙都差點咬到舌頭——說錯話了?。?!
死嘴快安慰?。?!
靈汐往前躥兩步,把盒子往玄燼面前一遞,耳尖懊惱得通紅,著急的想補救,
靈汐那個…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玄燼垂眸看她,眉梢微挑:
玄燼怎么突然送我東西?
玄燼意外地接過了盒子。
靈汐手指絞著衣帶,眼睛亮晶晶地仰起頭,
靈汐你不是想要禮物嗎?
玄燼眉頭猛地一跳,眼神里全是茫然。
玄燼???
不是…你聽誰說的?
玄燼伸手去開瓷盒,等看清盒中的玉佩,玄燼猛地攥住盒沿,指節(jié)因用力泛起青白,聲音帶著顫:
玄燼這玉佩你從哪來的?!
靈汐第一次在玄燼臉上看到這么激動的表情,她懵懵地回,
靈汐就…昨天從湖里撈的啊。
話剛出口,靈汐又慌了——
難道是不喜歡?
玄燼卻像沒聽見她的話,顫抖著翻過玉佩,看到背面“燼”字的瞬間,喉結(jié)狠狠滾動。
這是母尊留給他的生辰禮。
靈汐指尖絞著衣帶,眼睛慌慌地瞥玄燼,聲音帶著點鼻音的顫,
靈汐雖然…雖然不是我親手做的,但是…也很漂亮,以后…以后我會送你別的。
她怕玄燼嫌這玉佩不是她親手打磨,又急慌慌補了句,
靈汐你…你不許嫌棄哈!
靈汐耳尖紅得要燒起來,這是她第一次送別人禮物。
玄燼當(dāng)然不會嫌棄,天知道他找了多久,沒想到竟然被她找到了。
還沒等他開口,玉佩表面突然泛起柔光,淡金色的光暈緩緩匯聚成人形,連空氣里都飄著熟悉的檀香。
血姬??。?!
玄燼聲音抖得碎在風(fēng)里,眼眶瞬間漫上紅潮,指尖無意識去碰光影,怕像一場夢一碰就碎,
玄燼母尊…是你嗎?
血姬的虛影朝他伸出手,指尖帶著記憶里的溫度,輕撫他的頭發(fā)。
血姬眉眼染著化不開的心疼,聲音裹著仙逝前強撐的笑意,
血姬燼兒,你過得好嗎?
玄燼母尊,孩兒不好,我很想你。
血姬聲音漸弱卻又字字剜心,
血姬你看到我的時候,我大概已經(jīng)離世了,母尊自知時日無多,所以給你留了言。
血姬母尊沒辦法陪你了,送你的成人禮也無法親手送給你了。
血姬母尊希望你不要追究我的死因,忘記仇恨,不要活在仇恨中。
玄燼喉間發(fā)哽,指尖掐進掌心,指節(jié)青白,
玄燼母尊…我…
血姬我與你父尊的緣分已經(jīng)盡了,我不怪他,但我們曾經(jīng)的相愛都是真的,你也不要怪他嗎,好嗎?
玄燼聲音帶著咬碎的恨意,
玄燼母尊,他連你最后一面都不愿見,我永遠(yuǎn)都不會原諒他。
血姬不管怎樣,你都是母尊的孩子,母尊永遠(yuǎn)愛你。母尊沒有離開你,母尊的魂,早就融進你的身邊。你吹風(fēng)時,風(fēng)就是我的手;看星時,星星就是我的眼;往后每一步路,都是我在陪你走。母尊不求別的,只希望你平安喜樂。
血姬光影開始模糊,聲音像被風(fēng)吹散的紗,
血姬如此…母尊便知足了…
玄燼撲過去時,指尖只抓到一縷光,母尊的虛影在他懷里消散,飄向窗外,
玄燼母尊…你別走…別再離開我了。
光芒散去時,玄燼雙手捧著玉佩,他踉蹌著蹲下,聲音被淚水泡得發(fā)顫,指甲摳進手掌都不覺痛,抱著玉佩的手像要把玉佩融進骨血。
靈汐靜靜看著玄燼,雖未曾體會過母愛,但卻從血姬的話語、玄燼的悲痛里,真切感受到那份熾熱又隱忍的牽掛。她的心被揪得生疼,心疼他的遭遇。
她蹲下來抱住玄燼,輕拍他的肩膀,早在幻境中她就想這樣做了——想借這個擁抱安慰他,讓他感覺到依靠,他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玄燼渾身的冷硬防線,在這一刻潰不成軍。靈汐環(huán)住他的瞬間,他整個人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氣,脊背繃了半響,才顫抖著回抱,力道大得幾乎要把她嵌進骨血。
喉間溢出的哽咽極輕,混著潮濕的鼻音,打破了他一貫的冷靜自持。
她于是放輕動作,像安撫幼獸般,一下下梳理他后背的紋路,把凈世蓮的溫和神力,悄無聲息地融進這擁抱里。
靈汐沒事的...
靈汐不用一直扛著的。
靈汐我在呢,玄燼。
這句話像一把小錘,輕輕敲在玄燼心上他渾身的冷硬一寸寸瓦解,將臉埋進靈汐頸窩。
也不知過了多久,玄燼猛地松開手,別過臉的動作帶著幾分狼狽的逃離。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玉佩,耳尖還泛著不自然的紅,嗓音比平日啞了數(shù)倍,
玄燼謝謝你...靈汐。
晨光漫過窗沿時,心底悄然蔓延的悸動,像被晚風(fēng)拂過的湖面,在無人察覺處漾開細(xì)碎的暖,連空氣都染了微醺,道不清是哪縷情愫在生長,卻在目光相觸的瞬間,漫成滿室的溫柔。
冥冥之中有什么發(fā)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