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個字像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陸野心里漾開的漣漪，好幾天都沒平息。
他開始刻意回避溫燕馳的眼神，卻又控制不住地在人群里搜尋那道清瘦的身影；嘴上嫌棄著溫燕馳遞來的筆記，手指卻把紙頁攥得發(fā)皺；就連溫燕馳喊他名字時，他都會像被燙到似的跳一下，惹得周圍人頻頻側(cè)目。
這天放學(xué)，溫燕馳像往常一樣等在教室門口。陸野磨磨蹭蹭地收拾好書包，低著頭走出去，沒敢看他。
“今天去我家？”溫燕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慣有的溫和。
陸野“嗯”了一聲，腳步卻沒停，徑直往樓梯口走。溫燕馳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無話。直到進(jìn)了溫燕馳家，聞到那熟悉的皂角香，陸野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放松了些。他剛把書包放下，就被溫燕馳拉住了手腕。
“躲我？”溫燕馳的語氣聽不出情緒，指尖的溫度卻透過校服布料傳過來，燙得陸野心尖發(fā)顫。
陸野猛地甩開他的手，后退半步，耳根泛紅：“誰躲你了？我就是……有點熱?！?/p>
窗外明明下著小雨，涼意浸骨。
溫燕馳看著他慌亂的樣子，忽然低笑出聲。那笑聲很輕，像羽毛似的搔過陸野的耳膜，讓他更不自在了。
“陸野，”溫燕馳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看著我?！?/p>
陸野僵著脖子，慢吞吞地抬起頭，撞進(jìn)對方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清晰地映著他的影子，還有些他看不懂的、卻讓他心跳加速的情愫。
“我那天說的話，”溫燕馳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蠱惑的意味，“你想好了嗎？”
陸野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他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想什么？他根本不敢想。
他是陸野，是別人眼里打架斗毆、逃課違紀(jì)的校霸，渾身是刺，一身戾氣。而溫燕馳是天之驕子，是老師眼里的模范生，干凈得像張白紙。他們倆，怎么看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陸野咬了咬下唇，試圖找回平時的囂張，“我覺得你是瘋了?！?/p>
溫燕馳卻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動作自然又親昵：“或許吧?！?/p>
他收回手，轉(zhuǎn)身往廚房走：“先吃飯，吃完再想?！?/p>
晚飯是溫燕馳做的番茄炒蛋和青菜豆腐湯，簡單卻暖胃。陸野埋頭扒著飯，眼角的余光卻總是不自覺地瞟向?qū)γ娴娜?。溫燕馳吃飯很安靜，細(xì)嚼慢咽，連拿筷子的姿勢都透著股斯文勁兒。
吃到一半，陸野忽然被一塊雞蛋燙到了舌頭，“嘶”地吸了口涼氣。
溫燕馳立刻放下筷子，遞過一杯溫水：“慢點吃，沒人跟你搶?！?/p>
陸野接過水，喝了一大口，舌頭的灼痛感減輕了些，心里卻更亂了。他到底在別扭什么？溫燕馳都把話挑明了，他要么干脆拒絕，要么……
要么什么？陸野不敢深想。
補(bǔ)課時，陸野徹底沒了心思。他盯著書本上的函數(shù)圖像，腦子里卻反復(fù)回放著溫燕馳那天的眼神和今天的笑。直到溫燕馳用筆桿敲了敲他的額頭，他才猛地回神。
“發(fā)什么呆？”溫燕馳的指尖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按了按，“累了？”
那觸感很輕，卻像電流似的竄遍陸野全身。他猛地偏頭躲開，呼吸都亂了：“沒、沒有?！?/p>
溫燕馳看著他泛紅的側(cè)臉，忽然俯身，在他耳邊低語：“陸野，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溫?zé)岬臍庀⒎鬟^耳廓，陸野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你胡說八道什么！”陸野的聲音都在發(fā)顫，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別的什么，“溫燕馳，你別太過分！”
他轉(zhuǎn)身就想走，手腕卻被溫燕馳牢牢攥住。這次的力道比以往都重，帶著不容拒絕的強(qiáng)勢。
“我沒有胡說。”溫燕馳站起身，把他拽進(jìn)懷里。清冽的氣息瞬間將陸野包裹，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放開我！”陸野掙扎著，卻被抱得更緊。他能清晰地聽到溫燕馳的心跳聲，和他的一樣快。
“陸野，”溫燕馳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沙啞，“別裝了。你的耳朵紅了，心跳也快得像要炸開。”
陸野的掙扎忽然就停了。他埋在溫燕馳的胸口，鼻尖縈繞著那干凈的皂角香，心里的防線像被洪水沖垮的堤壩，瞬間潰不成軍。
是啊，他在裝什么呢？從第一次溫燕馳給他處理傷口，到那碗溫?zé)岬慕獪俚侥蔷洹氨荒阕o(hù)著，好像也不錯”，他的心早就不受控制了。
陸野的肩膀微微顫抖起來，不是因為生氣，也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陌生的、洶涌的情緒。他活了十七年，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慌亂又甜蜜，讓人不知所措。
溫燕馳感覺到懷里人的顫抖，愣了一下，隨即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撫一只炸毛的小貓。
“別怕?！彼穆曇艉茌p，“我在?！?/p>
陸野把臉埋得更深，悶悶地說：“誰怕了……”
話沒說完，聲音就帶上了點不易察覺的哽咽。
溫燕馳低笑起來，收緊了手臂，在他發(fā)頂輕輕吻了一下：“嗯，我們校霸最勇敢了。”
陸野沒反駁，只是往他懷里蹭了蹭，像只找到了歸宿的小獸。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房間里安靜得只剩下兩人交織的呼吸聲。
或許，這樣也不錯。陸野想。
管他什么校霸學(xué)神，管他什么別人的眼光，他好像……真的有點喜歡這個人了。
而被他依賴著的溫燕馳，低頭看著懷里毛茸茸的發(fā)頂，眼底的笑意溫柔得能溢出來。他輕輕撫摸著陸野的后背，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他家的小野貓，終于肯收起爪子，朝他搖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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