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許明的傘沿滴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xì)小的水花。他抬頭看了看"聚寶齋"三個褪了金的招牌，嘆了口氣，推門而入。

"又遲到了？"老板趙德海頭也不抬，手里把玩著一串菩提子。

"路上堵車。"許明脫下濕漉漉的外套，掛在一旁的衣帽架上。古董店里彌漫著檀香和陳舊紙張混合的氣味，這是他三年來每天都會聞到的味道。

趙德海終于抬起頭，圓臉上堆出笑容："今天有個大活兒，城東李家要出手一批祖?zhèn)魑锛?，你去看看?

"又是我？"許明皺眉，"上次去鄉(xiāng)下收貨，差點(diǎn)被狗咬。"

"能者多勞嘛！"趙德海拍拍他的肩，"這批貨據(jù)說有年頭了，李家老爺子剛過世，子孫們急著分錢。你眼睛毒，別讓他們糊弄了。"

許明撇撇嘴，拿起桌上的清單掃了一眼。無非是些瓷器、銅器，還有幾件木雕。他注意到最后一行寫著"古鏡一面，年代不詳"，后面打了個問號。

"這鏡子..."

"哦，李家小子電話里提過一嘴，說是祖上傳下來的，但沒人說得清來歷。"趙德海漫不經(jīng)心地說，"估計(jì)就是個普通銅鏡，你看著給價就行。"

兩小時后，許明站在李家大宅的客廳里，周圍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古董。李家三兄弟圍著他，眼睛里閃爍著對金錢的渴望。

"許先生，您看這青花瓷，絕對是明代的！"老大李國強(qiáng)捧著一個缺了口的瓷瓶，信誓旦旦地說。

許明接過瓷瓶，手指輕輕撫過釉面，不動聲色地說："清代仿品，釉色太艷，底款也不對。最多八千。"

三兄弟面面相覷，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驗(yàn)看了十幾件物品后，許明終于看到了那面古鏡。它被隨意地放在一個紅木匣子里，鏡面朝下。當(dāng)他拿起它時，一股奇異的冰涼感從指尖傳來，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鏡子直徑約二十厘米，青銅材質(zhì)，邊緣雕刻著繁復(fù)的紋路——不是常見的花鳥魚蟲，而是一些他從未見過的符號和圖案。鏡面出奇地光滑，沒有一絲銅銹，仿佛剛被精心打磨過。

許明將鏡子翻過來，看向鏡面。一瞬間，他似乎看到鏡中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而他明明沒有動。他猛地移開視線，心跳加速。

"這鏡子..."他努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你們知道它的來歷嗎？"

老二李國富撓撓頭："爺爺生前從不讓人碰它，說是祖上從一位道士那里得來的。我們小時候想拿來玩，被狠狠揍了一頓。"

"有什么特別的嗎？"老三李國盛好奇地湊過來。

許明再次看向鏡面，這次只看到自己略顯蒼白的臉。他搖搖頭："就是面老銅鏡，保存得不錯。我出一萬五。"

這個價格顯然超出了三兄弟的預(yù)期，他們迅速達(dá)成了交易。許明小心地將鏡子放回匣子，那種奇怪的冰涼感卻久久停留在他的指尖。

回到店里，趙德海對許明的收獲頗為滿意，唯獨(dú)對那面鏡子皺起了眉頭。

"花一萬五買這個？"他掂量著古鏡，"我看頂多值三四千。"

許明沒有解釋自己為何出高價，只是說："放店里試試，說不定有識貨的。"

趙德海聳聳肩，將鏡子放在柜臺后的博古架上。許明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它，心中有種說不清的異樣感。

那天晚上關(guān)店時，許明鬼使神差地將古鏡帶回了家。他對趙德海說是要研究一下，其實(shí)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做。

許明的公寓很小，一室一廳，裝修簡單。他將鏡子放在書桌上，泡了碗方便面當(dāng)晚餐。電視里播放著無聊的綜藝節(jié)目，他卻頻頻看向那面鏡子。

"真是瘋了..."他自言自語，卻還是忍不住走到鏡子前，仔細(xì)觀察那些奇怪的紋路。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鏡面時，手機(jī)突然響了。是趙德海。

"小許啊，明天早點(diǎn)來，有個大客戶要看那對乾隆粉彩瓶。"

"好的，趙叔。"許明隨口應(yīng)著，目光仍沒離開鏡子。

掛斷電話后，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鏡面上似乎蒙了一層薄霧。他下意識地用袖子擦了擦，霧氣卻更濃了。接著，鏡中景象開始扭曲，他的倒影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陌生的竹林。

許明猛地后退幾步，撞翻了椅子。他使勁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鏡中又恢復(fù)了正常，只有他驚恐的臉。

"幻覺，一定是太累了..."他深呼吸幾次，決定去睡覺，明天就把這詭異的鏡子退回店里。

然而半夜里，許明被一陣細(xì)微的響聲驚醒。聲音來自書房，像是玻璃輕輕碰撞的清脆聲響。他摸起床頭的棒球棍，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jìn)來，書桌上的古鏡泛著幽幽的青光。鏡面再次變得模糊，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移動。許明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這次他看得更清楚了——鏡中確實(shí)是一片竹林，月光下的竹葉隨風(fēng)搖曳。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竹林間隱約有個白色身影在穿行。

許明的手顫抖著伸向鏡子，就在指尖即將觸到鏡面的瞬間，那個身影突然轉(zhuǎn)身，一張慘白的女人臉猛地貼近鏡面！

"??！"許明驚叫一聲，鏡子從桌上跌落。他下意識去接，鋒利的邊緣劃破了他的手掌。鮮血滴在鏡面上，竟然像被吸收一般消失了。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襲來，許明跌坐在地上。他感到有什么東西從傷口處鉆進(jìn)了身體，沿著血管迅速蔓延。眼前閃過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陌生的城市、奇異的生物、戰(zhàn)斗、鮮血...最后定格在一雙冰冷的金色眼眸上。

等眩暈感消退，許明發(fā)現(xiàn)鏡子完好無損地躺在地上，鏡面干凈如新，沒有一絲血跡。他的手掌上也只有一道淺淺的劃痕，幾乎已經(jīng)愈合。

"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卻感到體內(nèi)涌動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能聽見樓下鄰居的鼾聲，能看清月光下漂浮的每一粒塵埃。

更奇怪的是，當(dāng)他再次看向鏡子時，竟然看到了幾分鐘后的景象——自己拿起手機(jī)準(zhǔn)備叫救護(hù)車的樣子。而就在他猶豫時，這個畫面真的在現(xiàn)實(shí)中發(fā)生了。

許明徹底慌了，他抓起鑰匙沖出門去，必須找人幫忙，必須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凌晨的街道空無一人。許明漫無目的地奔跑著，直到肺像火燒一樣疼才停下來。他靠在一盞路燈下大口喘氣，腦海中不斷閃回那些可怕的畫面。

"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他反復(fù)告訴自己，卻無法解釋為何能預(yù)見到自己拿起手機(jī)的場景。

一陣微風(fēng)吹過，路邊的水洼泛起漣漪。許明不經(jīng)意間看向水面，驚恐地發(fā)現(xiàn)倒影中的自己竟然在笑——而他明明滿臉恐懼。他猛地抬頭，周圍依然空蕩蕩的。

"誰在那里？"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尖銳。

沒有回應(yīng)。許明決定回家，至少那里有那面鏡子，也許能給他一些答案。

回到公寓，鏡子靜靜地躺在書桌上，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許明鼓起勇氣再次看向鏡面，這次只看到自己憔悴的臉。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疲憊地揉著眼睛，突然注意到鏡中自己身后似乎有個人影閃過。

許明迅速轉(zhuǎn)身，房間里空無一人。但當(dāng)他轉(zhuǎn)回來時，鏡中卻清晰地映出一個穿著白色古裝的女子，就站在他身后！

他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女子約莫二十多歲，蒼白的臉上有一雙金色的眼睛——正是他幻覺中看到的那雙。她嘴唇微動，似乎在說什么，但沒有聲音傳出。

"你是誰？"許明聲音嘶啞，"你想要什么？"

女子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鏡面。鏡面像水面一樣泛起波紋，她的手指竟然穿了過來！

許明想逃，雙腿卻像生了根。女子的手完全伸出鏡子，然后是手臂、肩膀...最后，她整個人從鏡中跨出，站在了許明的書房里。

房間溫度驟然下降，許明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氣。女子比他矮半個頭，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檀香和另一種他說不上來的古老氣息。她的白色長袍上繡著銀色紋路，與鏡緣的圖案如出一轍。

"許明。"女子開口，聲音如同風(fēng)吹過風(fēng)鈴般清脆，"終于找到你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許明背抵著墻，退無可退。

女子歪頭看他，金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你不記得了？看來封印還很牢固。"她向前一步，"我叫蘇凌，是這面'靈樞鏡'的守護(hù)者，也是你的...老朋友。"

"我不認(rèn)識你！"許明搖頭，"這鏡子是我今天才買的，之前從來沒見過！"

蘇凌嘆了口氣："凡人總是這樣，記憶說沒就沒。"她突然伸手按住許明的額頭，"讓我看看..."

一陣刺痛襲來，許明眼前再次閃過那些碎片般的畫面，但這次更加清晰連貫。他看到一個與自己長相相似的男子站在高山之巔，手持這面古鏡，身后是蘇凌和另外幾個裝束奇異的人。他們面前，黑云翻滾，無數(shù)黑影從中涌出...

畫面戛然而止，許明滿頭大汗地跌坐在地。蘇凌收回手，表情復(fù)雜。

"果然，轉(zhuǎn)世后一點(diǎn)記憶都沒留下。"她喃喃道，"但'靈視'已經(jīng)覺醒，他們很快會找到你。"

"什么靈視？誰會找我？"許明聲音發(fā)抖，"你到底在說什么？"

蘇凌在書桌前坐下，動作優(yōu)雅得像一幅古畫："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復(fù)雜得多，許明。在你們普通人所知的現(xiàn)實(shí)之下，還有一個由'靈能者'組成的世界。有些人天生具有特殊能力，有些則是后天覺醒——就像你今晚那樣。"

許明想起那個預(yù)見未來的瞬間："你是說，我...我有超能力？"

"'靈視'是最高等的能力之一。"蘇凌點(diǎn)頭，"能看穿虛妄，預(yù)見未來，甚至窺探其他維度。三百年前，你的前世是這方面的大師。"

許明苦笑："這太荒謬了..."

蘇凌突然神色一凜："沒時間解釋了，他們已經(jīng)來了。"她站起身，金眸警惕地看向窗外，"聽好，許明，無論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有危險正在接近。想活命就跟我走。"

"去哪？"

"鏡中世界。"蘇凌指向古鏡，"那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許明正想反駁，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嘯叫，玻璃應(yīng)聲而碎。一個黑影閃電般竄入房間，落在書桌上——那是一只通體漆黑的貓，卻有三只血紅的眼睛。

"影狩！"蘇凌厲聲道，袖中滑出一把銀色短劍，"許明，快決定！"

黑貓弓起背，發(fā)出不似貓類的嘶吼。它的影子在墻上扭曲變形，化作一個高大的人形。

許明的大腦一片空白，但求生本能讓他沖向蘇凌。就在這時，公寓大門被一股巨力撞開，三個全身黑衣、面帶金屬面具的人沖了進(jìn)來。

"抓住靈視者！"為首者命令道。

蘇凌一把抓住許明的手："跳！"她拉著他沖向古鏡。許明下意識地閉眼，感到一陣刺骨的冰涼包裹全身。

當(dāng)他再次睜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灰蒙蒙的竹林里，天空沒有太陽，卻有一種奇異的光源照亮四周。蘇凌站在身旁，臉色凝重。

"歡迎來到鏡中界。"她說，"現(xiàn)在，真正的逃亡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