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頁間的風聲

許明感覺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一場瘋狂的漩渦，身體被拉扯、扭曲，最終被重重地拋了出來。他摔在一堆紙箱上，紙箱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但好歹緩沖了沖擊力。

"蘇凌？"他掙扎著爬起來，四周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霉味。這是一個狹小的儲物間，唯一的燈光從門縫底下透進來。

沒有回應。許明的心跳加速——他們明明是一起跳進鏡井的，蘇凌去哪了？

他摸索著找到門把手，推開門，刺眼的陽光讓他瞇起眼睛。眼前是一條狹窄的后巷，兩邊是高聳的磚墻。遠處傳來城市的喧囂聲，汽車喇叭、人聲嘈雜，與他剛剛離開的那個靜止的鏡中城形成鮮明對比。

"回到現(xiàn)實世界了？"許明自言自語，摸了摸口袋，幸好手機還在。他解鎖屏幕，定位顯示他居然在離家鄉(xiāng)數(shù)百公里外的林城。

"許明。"

熟悉的聲音讓他猛地轉身。蘇凌靠在對面的墻邊，白袍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臉色蒼白如紙。

"你受傷了！"許明沖過去扶住她。

蘇凌勉強笑了笑："影魔的爪子...有毒。"她說話時呼吸急促，"不過...死不了。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許明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巷子盡頭有一家小旅館的霓虹招牌在閃爍。"堅持一下，我們去那里。"

他半扶半抱地帶著蘇凌走向旅館，盡量避開行人的目光。幸運的是，旅館前臺是個戴著耳機打游戲的年輕人，頭也不抬地收了錢，遞給他們一把鑰匙。

房間狹小但干凈。許明小心翼翼地把蘇凌放在床上，掀開被血浸透的衣袍，倒吸一口冷氣——三道猙獰的傷口從她右肩一直延伸到腰部，傷口邊緣泛著不祥的黑色。

"需要去醫(yī)院嗎？"許明手忙腳亂地找急救包。

"沒用..."蘇凌虛弱地搖頭，"普通醫(yī)生...處理不了影毒。我腰間的錦囊...拿出來。"

許明從她腰間解下一個繡著銀色符文的小袋子。蘇凌示意他打開，里面是幾粒晶瑩的綠色藥丸和一小包銀色粉末。

"三粒藥...加一點粉末...和水服下。"

許明照做，扶起蘇凌讓她喝下藥水。幾乎立刻，她的呼吸平穩(wěn)了些，傷口處的黑色也開始緩慢褪去。

"這是什么？"

"師門秘藥..."蘇凌閉上眼睛，"我需要...休息幾個小時。你守著...有任何異常立刻叫醒我。"

許明點點頭，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窗外的城市喧囂依舊，陽光明媚，仿佛剛才在鏡中界的生死追逐只是一場噩夢。但床單上逐漸擴散的血跡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撥通了趙德海的電話。

"小許？"趙德海的聲音透著驚訝，"這兩天你去哪了？店里忙得要死！"

"趙叔，我...家里有點急事，臨時出了趟遠門。"許明編著借口，"可能要請幾天假。"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沒事吧？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我很好，就是...有點累。"

"行吧，早點回來。"趙德海似乎不太相信，但也沒多問，"對了，那面古鏡你放哪了？有個客人出高價要買。"

許明心頭一緊："什么客人？"

"沒見過，穿得挺講究的老頭，說是專門收藏古鏡的。我告訴他鏡子被你拿去鑒定了，他留了張名片，說無論如何都想買。"

"別賣給他！"許明脫口而出，"我是說...那鏡子可能很值錢，我得先找專家看看。"

掛斷電話后，許明的手微微發(fā)抖。凈世會的人已經(jīng)找到古董店了，他們的行動比他想象的還要快。

"許明..."蘇凌的聲音把他拉回現(xiàn)實。她的臉色好了些，但依然虛弱，"我們...被追蹤了？"

"有個陌生人在店里問那面鏡子。"許明坐到床邊，"你覺得是凈世會的人？"

"幾乎可以肯定。"蘇凌試圖坐起來，但疼痛讓她放棄了，"白燁不會輕易放棄...特別是現(xiàn)在他懷疑你的身份。"

許明幫她墊高枕頭："我的身份...你之前說我是鏡守宗師的轉世？那是什么意思？"

蘇凌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三百年前，鏡守一脈是靈能界最強大的派系之一，掌握著穿梭維度的秘法。當時的宗師許鏡心——你的前世，創(chuàng)造了靈樞鏡，用來維持各個維度間的平衡。"

"然后呢？"

"凈世會的前身'清虛門'認為這種能力威脅世界穩(wěn)定，發(fā)動了剿滅戰(zhàn)。"蘇凌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許鏡心犧牲自己封印了維度裂縫，但也導致鏡守一脈幾乎滅絕。我是...最后的傳人之一。"

許明消化著這些信息："所以凈世會追殺異能者，特別是鏡守傳人？"

"不僅如此。"蘇凌直視他的眼睛，"他們想得到靈樞鏡，掌握維度穿梭的能力。而你，作為許鏡心的轉世，是唯一能完全激活靈樞鏡力量的人。"

許明苦笑："就憑我現(xiàn)在這點三腳貓功夫？"

"你的能力在快速覺醒。"蘇凌認真地說，"普通靈視者需要數(shù)年才能達到你現(xiàn)在的水平。在鏡中界，你甚至能干擾影魔的攻擊——那可是高階能力者都難以應付的東西。"

許明想起那道藍光："那是...偶然吧？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本能。"蘇凌輕聲說，"你的靈魂記得前世的能力，只是意識還沒完全接受。"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貓叫，兩人同時警覺起來。許明悄悄拉開窗簾一角，巷子里一只黑貓正蹲在垃圾桶上，三只血紅的眼睛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影狩！"蘇凌掙扎著要起來，"它們找到我們了！"

許明迅速拉上窗簾，心臟狂跳："怎么可能？我們穿越了那么遠！"

"影魔能追蹤靈能波動..."蘇凌咬牙忍痛坐起來，"我剛才用藥時泄露了氣息。我們得立刻離開！"

許明扶她起身，發(fā)現(xiàn)傷口雖然不再流血，但遠未愈合。蘇凌每走一步都疼得皺眉，卻硬是沒發(fā)出一聲呻吟。

"后門。"她指向走廊盡頭，"影狩通常會有主人跟在后面...我們得在他們合圍前離開。"

他們悄悄溜出旅館后門，鉆進錯綜復雜的小巷。蘇凌從錦囊中取出一個小瓶，將里面的粉末撒在身后。

"障目粉，能干擾追蹤。"她解釋道，但聲音里透著不確定，"不過對高階影狩可能效果有限。"

許明攙扶著她快速移動，同時警惕地觀察四周。林城的舊城區(qū)巷子狹窄曲折，倒是個躲藏的好地方，但也容易被人堵住出路。

"我們得找個安全的地方。"許明說，"你有安全屋之類的嗎？"

蘇凌搖頭："我的據(jù)點都在鏡中界...現(xiàn)在回去太危險。"她突然停下，抓住許明的手臂，"等等...我感覺到..."

話音未落，前方巷口出現(xiàn)三個黑衣人，身后跟著兩只三眼黑貓。許明立刻轉身，卻發(fā)現(xiàn)后方也被堵住了——兩個黑衣人從岔路包抄過來。

"分頭跑！"蘇凌推開許明，從袖中滑出銀劍，"我拖住他們，你去找—"

"閉嘴！"許明打斷她，一把抓住她的手，"我不會丟下你！"

他拉著蘇凌沖向旁邊一棟老舊公寓樓，撞開大門沖了進去。樓梯間昏暗潮濕，他們拼命往上跑，身后傳來黑衣人的腳步聲和黑貓的嘶叫。

爬到四樓時，蘇凌已經(jīng)面無血色，傷口再次滲出血來。許明踹開一扇半掩的門，幸運的是里面空無一人——這是一間正在裝修的公寓，地上散落著工具和材料。

"這里..."蘇凌虛弱地指著一面全身鏡，"快！"

許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扶著蘇凌來到鏡前，蘇凌咬破手指，在鏡面上畫了一個復雜的符號。

"靈樞鏡不在身邊...只能強行開啟臨時通道。"她聲音顫抖，"目的地不確定...但總比留在這里強。"

鏡面開始波動，如同水面般泛起漣漪。就在這時，公寓門被猛地撞開，兩個黑衣人沖了進來。

"走！"蘇凌推著許明向鏡子沖去。

許明感到一陣熟悉的冰涼感包裹全身，在完全進入鏡面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領頭黑衣人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張蒼老而威嚴的臉，那雙眼睛...竟然是金色的，和蘇凌一樣。

然后，世界再次扭曲旋轉。

當許明重新站穩(wěn)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圖書館中央。高聳的書架延伸到看不見的天花板，無數(shù)書籍排列其上，有些看起來古老得似乎一碰就會化為塵埃。

"蘇凌？"他環(huán)顧四周，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這次穿越又把他們分開了。許明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個圖書館看起來像是鏡中界的另一個區(qū)域，至少暫時沒有追兵。

他沿著書架間的小徑行走，發(fā)現(xiàn)這里的書籍用各種語言寫成，有些甚至使用了他從未見過的文字。偶然間，他看到一本中文古籍，書名《鏡守秘錄》。

出于直覺，許明取下這本書。書頁自動翻動，停在一幅插圖上——畫中人與他長得極為相似，手持一面青銅古鏡，站在高山之巔。圖下方寫著"許鏡心宗師繪像"。

"這就是...我的前世？"許明輕輕觸摸畫像，紙張突然發(fā)出微弱的藍光。一段文字在他眼前浮現(xiàn)，仿佛是為他而寫：

"靈視通明，鏡照本心。三世輪回，因果不滅。"

許明感到一陣眩暈，無數(shù)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腦?！呱街畮p的戰(zhàn)斗、維度裂縫的封印、臨終前的囑托...還有一個年輕女子的面容，與蘇凌有七分相似，但眼神更為成熟滄桑。

"蘇...清？"一個陌生的名字脫口而出。

"你記得我?guī)煾傅拿郑?蘇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許明轉身，看到蘇凌站在不遠處，臉色依然蒼白但似乎恢復了些力氣。她的眼中滿是震驚。

"我...我不知道。"許明困惑地搖頭，"剛才看到這幅畫像，突然就想起來了。"

蘇凌走近，看到書頁后更加驚訝："這是《鏡守秘錄》的原始版本...只有宗師親傳弟子才能閱讀。普通鏡守連見都沒見過。"

"但它就這么...讓我看了？"

"因為你的靈魂被認出來了。"蘇凌復雜地看著他，"許明，你正在快速恢復前世的記憶和能力。這既是好事...也很危險。"

"危險？"

"靈能覺醒太快會沖擊肉身。"蘇凌解釋道，"特別是轉世者，如果記憶和能力復蘇太迅速，可能會導致現(xiàn)世人格崩潰。"

許明突然感到一陣劇痛，像是有人在他腦中敲了一記重錘。他抱住頭跪倒在地，眼前閃過無數(shù)畫面——蘇清教授一個小女孩鏡守之術；許鏡心將靈樞鏡交給那個女孩；一場慘烈的大戰(zhàn)；最后是蘇清將重傷的女孩推入一面鏡子，自己則轉身迎向敵人...

"啊！"許明痛苦地呻吟，感覺大腦要被撕裂了。

蘇凌立刻扶住他，雙手按住他的太陽穴，低聲念誦咒語。一股清涼的能量流入許明腦海，暫時緩解了疼痛。

"停下回憶！"她命令道，"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疼痛漸漸消退，許明渾身冷汗地坐在地上："那些...都是真的？"

"是的。"蘇凌點頭，"蘇清是我?guī)煾福詈竽菆鰬?zhàn)斗是鏡守一脈幾乎覆滅的關鍵一戰(zhàn)。師父把我送走，自己..."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總之，你現(xiàn)在不能強行回憶更多。我們需要循序漸進地喚醒你的能力和記憶。"

許明深呼吸幾次，等眩暈感完全消失后才站起來："那么接下來怎么辦？我們在哪？"

"鏡中書館。"蘇凌環(huán)顧四周，"儲存著各個維度知識的交匯點。相對安全，但也不能久留。凈世會遲早會找到這里。"

"那面鏡子...靈樞鏡，我們必須拿回來，對嗎？"

蘇凌點頭："沒有它，我們無法完全激活你的能力，也無法徹底擺脫凈世會。"

許明思考片刻，突然有了主意："那個去店里問鏡子的老人...會不會就是靈樞鏡的下一個目標？"

"很有可能。"蘇凌眼睛一亮，"凈世會得到靈樞鏡后，一定會把它交給高層研究。如果我們能查到那個老人的身份..."

"我有辦法。"許明拿出手機，"趙叔說那人留了名片。"

他撥通趙德海的電話，開了免提。

"趙叔，是我。關于那個想買鏡子的客人...他留的名片還在嗎？"

"就在我桌上。"趙德海的聲音透著疑惑，"怎么，你改變主意要賣了？"

"不是，我想...聯(lián)系他談談。能告訴我名片上的信息嗎？"

紙張翻動的聲音傳來："嗯...林城古文化研究會副會長，白景云。下面是電話號碼和地址...咦，地址也是林城的，離你不遠啊。"

許明和蘇凌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白燁，白景云，都姓白，而且都在林城。這不可能是巧合。

"謝謝趙叔。"許明盡量保持語氣平靜，"我回頭再聯(lián)系你。"

掛斷電話后，蘇凌的表情異常嚴肅："白氏家族是凈世會的核心力量，世代擔任執(zhí)行者。白景云很可能是白燁的長輩，地位更高。"

"所以我們是要自投羅網(wǎng)？"許明苦笑。

"不，這是機會。"蘇凌眼中閃過決然，"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白氏老巢肯定有嚴密的防御，但他們想不到我們會主動上門。"

許明不太確定這是個好主意，但似乎別無選擇："那我們需要一個計劃。"

蘇凌從書架上取下幾本書，快速翻閱："首先，我們需要更多關于白氏家族和凈世會的情報。其次，你得學會控制靈視能力，至少能主動開啟和關閉。最后..."

她的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震動打斷。整個圖書館開始搖晃，書架上的書籍紛紛墜落。

"他們找到這里了！"蘇凌拉起許明就跑，"凈世會正在強行突破鏡中界的屏障！"

他們穿過搖搖欲墜的書架，奔向圖書館深處。許明突然注意到一扇之前沒看到的小門，散發(fā)著微弱的藍光。

"那邊！"他指向那扇門。

蘇凌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你怎么會看到宗師通道？"

"我不知道，就是...看到了。"

沒有時間多想，他們沖向那扇門。就在震動越來越劇烈，遠處傳來書架倒塌的轟響時，兩人穿過那扇小門，進入了一條藍色的光之隧道。

"這是..."

"捷徑。"蘇凌緊握許明的手，"通往鏡中界核心區(qū)域的通道，只有鏡守宗師才能開啟。許明，你的能力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覺醒。"

隧道盡頭，隱約可見一座懸浮在虛空中的青銅宮殿，周圍環(huán)繞著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鏡子，每一面都映照出不同的世界。

許明知道，那里藏著更多關于他前世的秘密，也藏著對抗凈世會的關鍵。但首先，他們必須活著到達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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