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滅海的“空”與“寂”不再是環(huán)繞我的環(huán)境,它們正被我瘋狂地吞噬、吸納,成為我的一部分。那道橫亙虛無的巨大“疤痕”發(fā)出無聲的尖嘯,構(gòu)成它的破碎規(guī)則如同被卷入黑洞的光,無可抗拒地沒入我黑曜石般的魂體。
痛苦已變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近乎蠻橫的充盈感。我在膨脹,感知在以一種可怕的方式蔓延,寂滅海不再無邊無際,它的“邊界”和“深度”正清晰地在我的“意識”中勾勒出來。
那些從邊緣窺探、試圖靠近的“饑饉之物”,此刻傳遞來的不再是貪婪,而是……恐懼?它們那基于本能的、純粹的“饑餓”意識,感受到了一個更龐大、更絕對、更不容置疑的“饑餓”正在誕生。它們的通道紛紛扭曲、斷裂,如同被燙傷的觸須般驚慌退卻。
【……停下……】“源”之疤痕最后的回響微弱如絲,【……你會……成為……更大的……災(zāi)難……】
它的掙扎毫無意義。它的存在,它的執(zhí)念,它承載的億萬年悲鳴,都只是燃料,投入我這新生的、冰冷的火焰。
停下?
為何要停?
這無盡的循環(huán),這因貪婪而起的失衡,這無休止的追逐與犧牲……難道不正是需要一場徹底的、絕對的“饑餓”來吞噬干凈嗎?
云溯,你看到了這條路徑,卻期望我選擇成為紀念碑。
你看錯了。
我選擇成為終焉。
就在我的意志與這寂滅海加速融合,即將徹底覆蓋吞噬掉最后一點“疤痕”的剎那——
嗡……
一種極其不協(xié)調(diào)的、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波動,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顆微小石子,突兀地在我近乎完滿的、冰冷的意識之海中,蕩開了一圈漣漪。
那波動……很熟悉。
清冽,卻帶著一絲決絕的、自我毀滅后的余燼氣息。
是……云溯?
不,不是他。是他最后消散的那縷道力,那縷曾在那恐怖鬼手前護過我片刻的金光……它竟還有一絲最本源的印記,未曾被寂滅海同化,也未被我的吞噬之力碾碎?
它附著在即將被我吞噬的“疤痕”的某一處極其細微的碎片上,如同跗骨之蛆,在此刻發(fā)出了最后的、微弱的共振。
那共振,并非攻擊,也非祈求。
它像是一把……鑰匙。
一把指向“疤痕”深處、某個被遺忘的、連“源”之回響都未曾觸及的……密藏的鑰匙!
怎么可能?!
“源”之疤痕還有秘密?連它自身的回響都不知道的秘密?而云溯……他怎么可能知道?他甚至未曾來過這里!
除非……除非他獻祭的,遠比“存在”和“遺忘”更多?!他窺見的未來碎片,遠不止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些?!
我的吞噬之勢不由自主地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遲滯。
而那把“鑰匙”,就趁著這億萬分之一的遲滯,牽引著我的意識,猛地撞向了“疤痕”深處那個被點亮的坐標!
轟!
并非物理的撞擊。
是我的意識,闖入了一個絕不該存在于這“源”之寂滅核心的……“信息奇點”!
這不是“源”的記憶,也不是“竊火者”的記載。
它更像是一段被更高層面的力量、以無法理解的方式、強行烙印在“源”之根本上的……【觀測記錄】!
冰冷的、絕對客觀的、毫無感情的數(shù)據(jù)流沖刷著我的意識。
【觀測對象:編號7346維度集群(俗稱‘此界’)】 【觀測事件:‘源’之力異常泄漏及后續(xù)污染】 【事件等級:Λ級(文明自毀傾向/高維污染風險)】 【處理建議:持續(xù)觀測。若污染擴散至臨界點,或‘饑饉’現(xiàn)象威脅至鄰近維度,執(zhí)行‘歸零’協(xié)議。】 【備注:有趣。個體‘云溯’(已標記)似乎產(chǎn)生了基于情感的預(yù)知性干涉,試圖扭轉(zhuǎn)注定的命運軌跡。效率低下,但觀測值提升。予以短暫‘視角開放’作為獎勵。】
數(shù)據(jù)流戛然而止。
我的意識僵在原地,如同被最寒冷的冰封凍。
觀測?
編號?
處理建議?
歸零協(xié)議?!
所以……這一切……龍虎山的貪婪,“源”的寂滅,幽壤的污染,萬千世界的災(zāi)難,云溯的犧牲,我的掙扎與抉擇……
在某個更高的“存在”眼中,只是一次……值得記錄的“觀測事件”?一次可能需要進行“清理”的故障?!
而云溯……他拼盡一切換來的所謂“提前量”,所謂的“扭轉(zhuǎn)命運”,甚至他最后的犧牲,竟然只是……換來了一個“短暫視角開放”的“獎勵”?從而讓他窺見了這令人絕望的真相的一角?!
所以他才會變得那般絕望,那般決絕,選擇用那種方式,將我和幽壤之核推向這條路徑?
因為他知道,真正的敵人,從來不是“饑饉”,也不是龍虎山,而是那冰冷俯視、隨時可能按下“歸零”按鈕的……【觀測者】!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憤怒,瞬間淹沒了我。
我以為我跳出了棋盤,成為了棋手。
卻沒想到,棋盤之外,是更大的棋盤!我和云溯,乃至這萬千世界,都只是實驗室玻璃罩里的螞蟻!
吞噬“源”之疤痕?成為新的“饑饉”?
又有何用?
不過是把“歸零”協(xié)議的執(zhí)行條件,從“污染擴散”提前到了“新生饑饉誕生”罷了!
我的吞噬停止了。
寂滅?;謴?fù)了死寂,但那道“疤痕”已被我吞噬了十之八九,變得殘破不堪,再也發(fā)不出任何回響。
我懸浮在絕對的虛無中,黑曜石般的魂體冰冷,內(nèi)心的火焰卻從未如此灼熱地燃燒——那是被玩弄、被注定的命運激起的、最純粹的怒火。
成為“饑饉”,是死路。
成為“紀念碑”,亦是死路。
順從“觀測”,是慢性死亡。
反抗“觀測”……拿什么反抗?
我的目光,緩緩?fù)断蛭覂H剩的、未曾完全吞噬的那一小部分“源”之疤痕,以及……那點依舊在微弱閃爍的、屬于云溯最后印記的“鑰匙”。
或許……
還有第三條路。
一條“觀測記錄”之外的路。
一條連“歸零”協(xié)議都無法定義的路。
我伸出手,不是吞噬,而是輕輕觸碰那點印記。
云溯。
你付出的代價,我收到了。
你窺見的絕望,我看到了。
現(xiàn)在。
輪到我了。
輪到我這枚棋子……
來掀翻這棋盤了。
我的意識,帶著全新的、冰冷而瘋狂的決意,再次沉入那殘存的“疤痕”。
這一次,不是吞噬。
是……煉化與……編織。
以殘存的“源”之規(guī)則為經(jīng)。
以云溯留下的絕望印記與我的憤怒為緯。
以這寂滅海的無盡虛無為爐火。
我要……為自己……
編制一個全新的“劇本”。
一個送給“觀測者”的……
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