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佳勉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崔華悅說的“妹妹”，不可能是任何活著的親戚。

“胡說什么！”陳梅沖過去拽女兒，卻在碰到她手臂時驚叫起來。崔華悅的皮膚冰涼黏膩，像是泡在井水里太久的尸體。更可怕的是，她的裙擺下擺不知何時沾滿了奶漬，已經(jīng)干涸發(fā)硬，結(jié)成片片黃白色的痂。

山霧越來越濃。金佳勉總覺得霧里有什么東西在跟著他們，時而是“咕咕”的叫聲，時而是嬰兒爬行的沙沙聲。有次她猛地回頭，看見霧氣中隱約有個頭大身小的影子，脖子不自然地歪著，但眨眼間又消失了。

當(dāng)公交車終于駛離山區(qū)時，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只有崔華悅貼著車窗，手指在玻璃上畫著圓圈，哼著不成調(diào)的兒歌。金佳勉湊近聽清歌詞后差點吐出來——那是首關(guān)于饑餓的童謠，反復(fù)唱著“娘親娘親我餓呀，把你的**咬下來”。

回到城市的公寓后，金佳勉連續(xù)做了三天噩夢。每次都是同樣的場景：東廂房的門緩緩打開，陳金鳳跪在淺坑邊，懷里抱著個襁褓。當(dāng)老太太轉(zhuǎn)過頭時，金佳勉看見她胸前的衣服被撕爛，干癟的乳房上布滿牙印，而襁褓里伸出的不是嬰兒的手，是森森白骨。

第四天清晨，金佳勉在浴室鏡子上發(fā)現(xiàn)了五個小小的手印。她顫抖著用手指去擦，卻聞到一股熟悉的腐奶味。更可怕的是冰箱，昨晚剛買的盒裝牛奶被撕開了口子，盒底殘留著乳白色液體，邊緣有細(xì)密的齒痕。

“不可能……”金佳勉把牛奶盒扔進垃圾桶，卻發(fā)現(xiàn)垃圾桶里已經(jīng)堆了三個同樣的空盒，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喝過這么多牛奶。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陳梅發(fā)來的消息：「悅悅不對勁。今早發(fā)現(xiàn)她在廚房吃面粉，滿嘴都是白的，還說妹妹餓?！?/p>

金佳勉正要回復(fù)，突然聽見衣柜里傳來“咔嗒”一聲。她屏住呼吸慢慢靠近，猛地拉開柜門——里面只有衣服，但最底下那件藍(lán)色T恤上，赫然印著個濕漉漉的小手印，五指張開，像是有人從里面往外推時留下的。

當(dāng)晚，金佳勉被一陣咀嚼聲驚醒。聲音來自廚房，在寂靜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她抄起棒球棍摸過去，看見冰箱門大開著，冷藏室的燈光照出一個蹲著的人影。

“悅悅？”金佳勉試探著叫了一聲。

人影轉(zhuǎn)過頭，嘴里塞滿生肉，鮮血順著下巴滴到睡裙上。但不是崔華悅，而是陳香。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著詭異的灰白色，指甲變得又長又尖，正撕扯著一塊帶血的牛排。

“媽……？”

陳香咧開嘴笑了，金佳勉看見她的牙齒變得細(xì)小密集，就像……就像東廂房屋頂上那個東西的牙?！岸I了?！标愊愕穆曇粝袷菑暮苓h(yuǎn)的地方傳來，“她說城里人的肉比較嫩。”

金佳勉的尖叫卡在喉嚨里。陳香突然撲過來，卻不是攻擊她，而是撲向了她身后的陰影處。“不準(zhǔn)碰我女兒！”陳香尖叫著和空氣扭打在一起，指甲在墻上刮出深深的痕跡。有那么一瞬間，金佳勉看見母親背上趴著個透明的影子，頭大得不成比例，正咬著陳香的后頸貪婪吮吸。

當(dāng)金佳勉終于找回行動能力去開燈時，廚房里只剩下一片狼藉。陳香昏倒在地，后頸處有兩個發(fā)黑的牙印，正滲出白色的膿汁。而冰箱門上，多了幾排細(xì)小的牙印，最深的地方已經(jīng)咬穿了金屬皮。

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也蓋不住陳香身上的腐臭味。醫(yī)生皺著眉頭查看她潰爛的傷口，棉簽一碰就帶出汩汩白色膿汁。

“很奇怪?！贬t(yī)生指著X光片，“這些陰影……”光片上，陳香的子宮位置有個蜷曲的輪廓，像極了四個月大的胎兒，但陳香已經(jīng)絕經(jīng)十年了。

金佳勉借口上廁所，在隔間里吐得昏天黑地。沖水時，她聽見隔壁隔間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像是有人光腳踩在瓷磚上。當(dāng)她從門縫下看時，一雙青白色的小腳正好走過，腳背上布滿尸斑。

洗手臺的鏡子上，霧氣凝結(jié)成一行字：「找到姥爺」

金佳勉瘋狂地給陳梅打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直到深夜，崔華悅用陳梅的手機發(fā)來一張照片：老宅的東廂房，地面上那個淺坑被挖得更深了，坑底隱約可見小小的骸骨骸。附言只有兩個字：「回家」

在開往山區(qū)的最后一班車上，金佳勉翻著從姥姥遺物里找到的日記本。泛黃的紙頁上，1963年臘月十五日的記載讓她如墜冰窟：

「他趁我睡著時把二女抱走了。我追到井邊時已經(jīng)晚了，他掐著她的脖子說‘賠錢貨不如死干凈’。二女的小手抓著我的衣角，抓得那么緊，他一根根掰斷她的手指才扔下去。我聽見井里撲通一聲，然后是哭聲，哭了整整三天才……」

日記本最后一頁夾著張黑白照片，是年輕時的姥爺站在井邊，笑容滿面。但當(dāng)金佳勉把照片對著燈光時，驚恐地發(fā)現(xiàn)井口探出兩只小手，正死死拽著姥爺?shù)难澞_。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鋼筆字寫著：「五年后必償」

車突然急剎車。金佳勉抬頭，看見山路中央站著個穿紅肚兜的小女孩，頭大得不成比例。司機揉揉眼睛再去看時，路上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

“見鬼了?！彼緳C嘟囔著重新發(fā)動車子。金佳勉死死攥著那串佛珠，感覺到珠子在手里顫動，像是有什么東西想要掙脫出來。

老宅比記憶中更破敗了。院墻塌了一角，槐樹的枯枝像爪子一樣伸向夜空。金佳勉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濃重的腐臭味撲面而來。

堂屋的棺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口新棺。最小的那口棺材只有一米長，棺蓋上用血畫著歪歪扭扭的符咒。金佳勉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步步走向東廂房。

門大開著。月光照進屋里，崔華悅背對著門口跪在坑邊，懷里抱著什么東西輕輕搖晃。她哼著走調(diào)的搖籃曲，聲音時而像少女，時而像嬰兒。

“悅悅……？”

崔華悅緩緩轉(zhuǎn)頭。金佳勉倒吸一口冷氣——表妹的眼睛變成了渾濁的乳白色，嘴角裂到耳根，露出細(xì)密的尖牙。她懷里根本不是嬰兒，而是一具小小的骸骨骸，頭骨上還粘著幾縷黑發(fā)。

“姐姐來啦?！贝奕A悅用兩種聲音同時說話，一種是她的本音，另一種是尖銳的嬰啼，“妹妹等你好久了。”

骸骨骸突然“咔嗒”動了一下，頭骨轉(zhuǎn)向金佳勉的方向?？斩吹难鄹C里，有蛆蟲緩緩蠕動。

“姥爺在哪里？”金佳勉強忍恐懼問道。

崔華悅咧嘴笑了，露出沾滿血絲的牙齒：“井里呀。我們每天咬他一塊肉，咬了他五年呢。”她舉起骸骨骸的一只手臂，骨頭上滿是細(xì)小的牙印，“昨天剛吃掉最后一根手指?！?/p>

金佳勉的視線模糊了。她看見崔華悅身后站著更多影子——有陳金鳳，有陳香，有陳梅，她們的胸口都被撕爛，干癟的乳房上布滿牙印。而最小的那個影子騎在崔華悅脖子上，頭大得幾乎要垂到胸前。

“該你了?！贝奕A悅和嬰靈同時說道，聲音重合得天衣無縫，“姐姐要不要也來喂妹妹？”

金佳勉轉(zhuǎn)身想跑，卻發(fā)現(xiàn)院門不知何時已經(jīng)關(guān)閉?；睒渖系目葜黜?，每根樹枝上都吊著個小小的黑影，隨著夜風(fēng)輕輕搖晃。它們齊聲唱起那首可怕的童謠：

「娘親娘親我餓呀，把你的**咬下來——」

當(dāng)月亮升到正空中時，老宅的井里傳來“撲通”一聲。東廂房的門緩緩關(guān)閉，鎖鏈自動纏繞上門把，銅鎖上多了幾道新鮮的抓痕。

而在山腳下的村莊里，有戶人家剛出生的女嬰突然睜眼。她的瞳孔是渾濁的白色，嘴里長著兩排細(xì)密的尖牙。當(dāng)母親把**塞進她嘴里時，女嬰露出了滿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