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呼……
像是緊繃到極限的弦終于被松開一絲縫隙。王赫野在收回那只還殘留著對方嘴唇滾燙溫度的手之后，幾不可聞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那氣流穿過他同樣被堵得發(fā)悶的胸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剛才那短短幾分鐘內(nèi)翻涌過的風(fēng)暴——暴烈的占有、失控的啃噬、嗆咳的驚慌、還有這粗暴塞糖的補(bǔ)救——耗盡了他渾身的氣力。
他看著黃子弘凡含著那顆“酷刑”般的薄荷硬糖，整張臉皺成一團(tuán)，被那強(qiáng)烈的冰涼刺激得渾身輕顫，原本就水光迷蒙的眼睛里淚意再次上涌，長睫毛被濡濕，委屈又可憐地盯著他看。像個無辜又倒霉的小獸。
活該！
王赫野在心里又狠狠地淬了一口剛才的自己。煩躁感依舊在四肢百骸里亂竄，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鋼針。他不想再看那張臉，仿佛多看一眼就能再次引爆自己體內(nèi)那顆危險(xiǎn)的不定時炸彈。他猛地側(cè)過身，后背緊貼著巨大鏡墻冰冷的玻璃，那份冷意沿著脊椎一路向上蔓延，讓他稍顯混沌發(fā)熱的頭腦獲得一絲清醒。他微微后仰，后腦勺不輕不重地磕在光滑的鏡面上，發(fā)出一聲悶響，似乎想用那點(diǎn)撞擊的痛楚壓下心里翻騰的情緒。他抬起一條手臂，橫在眼前，手背粗暴地壓著自己被冷汗黏住的額頭和刺痛的眉心。
眼不見心不煩。
另一只手則插在褲兜里，無意識地攥著口袋里其他幾顆薄荷糖，糖紙的棱角硌著掌心，帶來一點(diǎn)微不足道的鈍感。
練習(xí)室里只剩下黃子弘凡因?yàn)楹土冶『商嵌粩喟l(fā)出的、細(xì)微又持續(xù)的吸氣聲——嘶……呼……嘶……吸進(jìn)去的是冰冷的空氣，呼出來的是被體溫中和后的、帶著薄荷清冽的氣息。每一次的短促吸氣都像是無聲的控訴，在彌漫著塵埃的金色晨光里格外清晰。還有那顆可憐的薄荷糖在齒間碰撞的細(xì)微聲響，咯楞，咯楞。
時間仿佛被這寂靜和那獨(dú)特的“嘶呼”聲拉成了粘稠的糖漿。
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到窗外的陽光角度悄然改變，從斜射變成直射，在地板上投下更短、更濃烈的光痕。久到練習(xí)室的空氣被陽光曬得暖融融，甚至有點(diǎn)發(fā)悶。久到王赫野因?yàn)榫谜径┯驳挠壹玳_始微微發(fā)酸。
“……哥……”
一聲極其微弱、含糊不清、還帶著濃重鼻音的低喚，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如同蚊蚋般鉆進(jìn)王赫野被手臂擋著的耳朵里。
王赫野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手臂依然紋絲不動地?fù)踔习霃埬槨?/p>
呼……嘶……（吸氣聲）
咯楞……（糖在嘴里轉(zhuǎn)了個圈）
“……糖……沒了……” 聲音更低了，像小貓爪子在虛空里抓撓了一下，帶著點(diǎn)無助和殘留的委屈。
薄荷糖最終還是在他嘴里化成了最后一點(diǎn)刺涼的糖水，滑入喉嚨，留下一片冰涼的麻木。刺激沒了，只剩下一種被掏空的茫然和剛才積壓的混亂情緒混合的難過。
擋著臉的手臂終于動了。
王赫野緩緩放下手臂，手背上的指節(jié)因?yàn)橛昧μ枚⑽⒎喊?。他沒看黃子，視線先落在了光可鑒人的地板上，那上面落著自己有些深長的影子。然后，他才極其緩慢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抬起了頭，轉(zhuǎn)向那個聲音的來源——動作艱澀得仿佛轉(zhuǎn)動生銹的門軸。
黃子弘凡還站在距離他半步遠(yuǎn)的原地，被寬大灰色衛(wèi)衣包裹的身體顯得有些單薄。頭發(fā)依舊亂糟糟地炸著毛，臉頰的紅暈未退，眼眶和鼻尖依舊是紅彤彤的一片，濕潤的睫毛低垂著。但那已經(jīng)不再是剛剛劫后余生的驚悸。更多的是一種……空茫？像一個做錯了事又不知道該怎么哄的孩子，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他低著頭，腳尖無意識地蹭著地板上那條明亮的光痕。
兩人之間隔著一臂寬的陽光，漂浮著細(xì)小的塵埃顆粒。
王赫野的目光，終于落在了黃子弘凡的嘴唇上。那兩片柔軟的唇瓣已經(jīng)不再水光淋漓，甚至微微泛著干澀的紋路，顏色依舊是不正常的紅腫。被他啃咬過的下唇邊緣，似乎還有一道非常細(xì)微的、幾乎看不見的微小破口凝結(jié)著血點(diǎn)。這景象如同一根細(xì)細(xì)的針，不輕不重地刺了一下王赫野心臟某個最柔軟也最陌生的角落。
一股強(qiáng)烈的酸澀混合著一種巨大的“自己真他媽不是東西”的懊惱，毫無預(yù)兆地涌了上來，瞬間擊潰了他最后那點(diǎn)強(qiáng)裝的冷漠和煩躁！
這股陌生的洶涌情緒來得太快太猛，以至于王赫野那張向來把情緒藏得挺深的臉上都裂開了一道縫隙。那點(diǎn)刻意維持的緊繃和冷硬迅速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外露的、近乎狼狽的窘迫和笨拙！他猛地別開臉，濃眉死死鎖緊，像被什么東西燙到！
“走……走吧！” 他猛地開口，聲音依舊嘶啞，卻帶上了一種近乎生硬的、迫不及待要逃離此地的慌亂！他抬腳就要往前走，動作又快又莽撞，仿佛身后的黃子弘凡是什么嚇人的猛獸！
一步！
兩步！
就在他幾乎要錯身走過黃子、帶著一股風(fēng)即將大步流星沖出這間該死的練習(xí)室時——
他的手腕被一只冰涼得幾乎感覺不到溫度、微微顫抖的、纖細(xì)的手指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卻又帶著孤注一擲的堅(jiān)決——攥住了。
攥住的地方是袖口邊緣露出的腕骨！
力度很輕，如同初生的幼鳥搭上粗糙的枝干。但那冰涼的觸感和微弱卻確定的力道，如同一個無形的錨點(diǎn)，瞬間定住了王赫野差點(diǎn)沖出走廊的腳步。
王赫野整個人如同被按了暫停鍵，渾身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他猛地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只攥著自己手腕的手——黃子弘凡的手指纖長，因?yàn)榫o張用力，指關(guān)節(jié)微微泛白。順著手臂往上看——
黃子弘凡抬起了頭。
那張依舊殘留著狼狽和紅暈的臉上，此刻卻點(diǎn)燃了一種不顧一切的、近乎破碎的、卻又亮得能灼傷人的光芒。眼睛死死地盯著王赫野那雙因?yàn)轶@愕而微微睜大、深處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瞳孔！
空氣再次凝固，塵埃在陽光的瀑布里狂舞。
“別……別走！”黃子弘凡的聲音帶著哭腔，不是委屈，是著急，是孤注一擲的懇求和決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擠出來，帶著灼人的滾燙氣息噴在王赫野的唇邊臉上，“剛……剛才……！” 他急切地想說什么，似乎想要解釋那個驚心動魄的吻，卻因?yàn)榫o張和混亂而詞不達(dá)意，最后所有的話語都凝結(jié)成了眼中一層更濃的水汽，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決堤。
“我……”王赫野的聲音卡在喉嚨里，粗重又干澀。他看著那雙眼睛，感受著對方指尖那冰涼絕望的溫度和語氣里那不顧一切的孤注一擲，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剛才所有翻涌的情緒——后悔、心疼、那被攪得天翻地覆的陌生悸動、還有那幾乎把他逼瘋的掌控欲和占有欲——在這一刻轟然倒塌！統(tǒng)統(tǒng)被這一握、這眼神、這哀求砸得粉碎！只剩下一種從未有過的、鋪天蓋地的心軟！
這小混蛋！
巨大的沖擊讓王赫野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幾乎是憑借著身體的本能和那股噴薄而出的憐惜與沖動——
他反手！不是甩開，而是猛地翻腕，一把將那幾根冰涼纖細(xì)的手指徹底包覆在自己滾燙熾熱的掌心里，死死攥住，如同抓住一根即將飄走的羽毛！
同時，他那另一只一直插在褲兜里的手終于抽了出來，動作快如閃電，掌心似乎捏著什么東西，被他攥得極緊。然后——那只手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力道狠狠地、精準(zhǔn)無比地——塞進(jìn)了黃子弘凡剛剛試圖抽回、卻被自己牢牢攥住的另一只空著的手里！
那動作強(qiáng)勢得像在交接某種至高的權(quán)柄。
黃子弘凡被這突然的動作弄得一懵，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被迫攤開的手掌——
掌心，赫然躺著幾顆皺巴巴、帶著體溫、被攥得有些變形的薄荷糖！
不是一顆！是……很多顆！五彩繽紛的糖紙?jiān)谒菩姆瓷渲萄鄣某抗猓?/p>
而王赫野……就在他低頭看糖的剎那！
王赫野俯身！
一個帶著汗意、煙草味、殘留的咖啡苦澀氣息的、極其短暫卻滾燙無比的東西，如同蜻蜓點(diǎn)水又似烙印般——重重地、落在了黃子弘凡還在茫然微張、殘留著小破口的唇瓣上！不是深吻，是撞！是??！力度甚至帶著點(diǎn)生澀的兇狠！一觸即分！
唇瓣相觸的感覺只有不到零點(diǎn)一秒！卻比剛才任何一次的撕咬都更清晰地砸進(jìn)了黃子的靈魂深處！
溫?zé)幔?/p>
滾燙！
絕對的侵略性宣告！
接著！那低沉的、帶著金屬般冷硬質(zhì)感卻又在此刻透出濃烈鼻音和霸道氣息的聲音，如同審判般，帶著不容置疑的震動感，狠狠地鑿進(jìn)了黃子弘凡的耳膜深處！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還你的糖！”
唇分！帶著急促的喘息。
“還有……”王赫野緊盯著他，眼神深得像要把人吸進(jìn)去，嘴角卻無法抑制地向上扯出一個近乎咬牙切齒的、勢在必得的弧度，聲音陡然拔高，每個字都在空中炸開滾燙的火星：
“……你的男人??！”
嗡！
世界如同被投入了一顆震撼彈！
練習(xí)室的鏡墻將這瞬間的畫面定格：王赫野緊攥著黃子的一只手，強(qiáng)行將對方的手摁在自己胸前那片劇烈起伏的溫?zé)嵘?，另一只手則死死攥著黃子拿著糖的那只手的手腕，整個人微微前傾，如同一張拉滿的弓，將黃子完全籠罩在自己的陰影和宣告之中！
而黃子弘凡，完全呆住了！
所有的委屈、慌亂、驚悸……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野蠻又霸道無比的直球告白轟成了齏粉。腦子里只剩下轟鳴的回音——
“你的男人……你的男人……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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