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蟬鳴把周一的早晨吵得熱熱鬧鬧，孫穎莎趿著拖鞋從臥室出來時，王楚欽正背對著她在廚房煎蛋，灰色家居服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線條隨著翻炒的動作輕輕起伏。
“王楚欽，你煎蛋能不能別放那么多鹽？”她往客廳走，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上次咸得我喝了半瓶水。”
他回頭瞥了眼她光溜溜的腳丫，皺眉把鍋鏟往灶臺上一放：“孫穎莎，說了多少次地上涼，怎么總不愛穿鞋？”說著轉(zhuǎn)身去鞋柜翻出雙粉色棉拖，幾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抓著她的腳踝就往鞋里塞。
“哎你干嘛！”孫穎莎想縮回腳，卻被他按得死死的。他的指腹帶著點剛握過鍋鏟的溫度，蹭過她腳踝時有點癢，她忍不住蜷了蜷腳趾，“我自己會穿?！?/p>
“等你自己穿，腳早凍成冰塊了。”他幫她把另一只鞋也穿好，起身時順手敲了敲她的額頭，“小時候在院子里光腳跑，被碎玻璃劃到腳心，哭著喊疼的是誰？”
提起那茬孫穎莎就氣不打一處來。那年她七歲，王楚欽非說院墻后面有種會發(fā)光的草，慫恿她翻墻去摘，結(jié)果她一腳踩在碎啤酒瓶上，縫了五針。他倒是跑得比兔子快，最后還是被兩家大人揪著耳朵送她去的醫(yī)院。
“要不是你騙我，我能受傷？”她瞪他一眼，轉(zhuǎn)身坐到餐桌旁，鼻子卻不由自主地嗅了嗅——煎蛋的香味混著牛奶的甜，是她從小吃到大的味道。
王楚欽把餐盤推到她面前，盤子里的煎蛋邊緣焦脆，蛋黃是剛好凝固的半流心狀?！翱斐园?，涼了就不好吃了。”他在對面坐下，自己那份卻幾乎沒動，只拿著手機(jī)劃來劃去。
孫穎莎叉起雞蛋咬了一口，突然發(fā)現(xiàn)他屏幕上是家甜品店的頁面，正停留在草莓布丁的選項上。她心里咯噔一下，故意提高聲音：“某些人不是最嫌草莓味膩嗎？怎么還看這個？”
他手忙腳亂地按滅屏幕，耳根有點紅：“張媽說想做布丁當(dāng)下午茶，讓我?guī)退纯磁浞??！?/p>
“是嗎？”孫穎莎挑眉，舀了勺牛奶慢悠悠地喝，“那正好，我昨天在冰箱里藏了箱草莓布丁，本來想自己吃的，既然張媽要做，就送給她吧。”
王楚欽的動作僵了僵，悶聲說：“不用，讓她自己買就行?！?/p>
看著他別別扭扭的樣子，孫穎莎差點笑出聲。這人從小就這樣，想要什么從不直說，上次她生日，他明明準(zhǔn)備了限量版的漫畫書，卻非說是“路上撿的，沒人要就給你了”。
吃完早飯，王楚欽去車庫開車，孫穎莎坐在玄關(guān)換鞋，發(fā)現(xiàn)鞋柜最底層放著雙嶄新的白色帆布鞋，鞋碼是她的。鞋盒上貼著張便簽，是王楚欽的字：“別總穿那些硬邦邦的鞋，這個舒服?！?/p>
她捏著帆布鞋的鞋帶愣了愣，突然想起上周下雨，她穿的皮鞋進(jìn)水，一路趿著鞋回來，抱怨了句“還是帆布鞋好”。當(dāng)時他正低頭玩手機(jī)，她還以為他沒聽見。
“發(fā)什么呆？”王楚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再不走，等會兒路上該堵車了?！?/p>
孫穎莎把帆布鞋往包里一塞，換上皮鞋站起來：“來了?！?/p>
車?yán)锏睦錃忾_得正足，王楚欽把副駕的風(fēng)口往上調(diào)了調(diào)：“風(fēng)別對著臉吹，你昨天不是說有點感冒？”
“你才感冒呢。”孫穎莎嘴硬，卻悄悄把車窗關(guān)小了點。其實她昨天確實有點鼻塞，晚上睡覺翻來覆去沒睡好，沒想到被他聽出來了。
車子剛拐過街角，就看到小區(qū)門口的早餐攤前排著長隊。孫穎莎突然指著那邊說：“我想吃李阿姨的糖糕?！?/p>
王楚欽皺眉：“那攤子看著就不衛(wèi)生。”
“你管我?！彼蜷_車門就想下去，卻被他一把拉住。
“坐著別動?！彼忾_安全帶，“我去買?！?/p>
看著他逆著晨光走向早餐攤的背影，孫穎莎突然覺得心里軟軟的。小時候?qū)W校門口有個賣棉花糖的老爺爺，她每次想吃，王楚欽總會搶在她前面掏錢，然后舉著棉花糖跑過來，得意洋洋地說：“看在你上次借我橡皮的份上，賞你的?！?/p>
他很快拿著兩個糖糕回來，塑料袋上還沾著點芝麻?！俺脽岢??！彼烟歉膺f過來，自己先拿起一個咬了一口，“還行，沒我媽做的甜?！?/p>
孫穎莎咬了口糖糕，外皮酥脆，里面的豆沙甜而不膩。她突然想起，王楚欽其實不愛吃甜食，卻總記得她喜歡。
到了王楚欽家公司樓下，他突然說：“下午沒什么事的話，一起去趟舊貨市場？”
“去那干嘛？”孫穎莎皺眉，“一股子霉味?！?/p>
“我上次在那兒看到個老式鬧鐘，”他轉(zhuǎn)動著方向盤，語氣有點不自然，“跟你小時候拆的那個很像，想買回來修修看。”
孫穎莎的心猛地一跳。他還記得那個鬧鐘？
“誰稀得看你修鬧鐘?！彼齽e過臉看向窗外，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yáng)，“不過...我下午剛好有空。”
王楚欽低笑一聲，發(fā)動車子：“那就這么定了?！?/p>
上午在公司處理完事情，孫穎莎翻出包里的帆布鞋換上，踩著軟軟的鞋底在辦公室轉(zhuǎn)圈，何佳進(jìn)來送文件時嚇了一跳：“孫總，您今天怎么穿得這么...休閑？”
“舒服。”她晃了晃腳，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下午我出去一趟，要是王總那邊有急事，讓他打我手機(jī)?！?/p>
何佳憋著笑出去了，孫穎莎看著鏡子里穿著帆布鞋的自己，突然覺得這身打扮比西裝革履自在多了。
下午三點，王楚欽的車準(zhǔn)時停在孫氏樓下。孫穎莎坐上車，發(fā)現(xiàn)他今天沒穿西裝，換了件簡單的白T恤，頭發(fā)也隨意地抓了抓，看著比平時年輕了好幾歲。
“怎么不穿你那身‘王總制服’了？”她打趣道。
“去舊貨市場穿西裝，你想讓人家把我當(dāng)冤大頭宰？”他發(fā)動車子，“對了，給你帶了這個?！?/p>
副駕的儲物格里放著袋草莓，顆顆飽滿通紅。孫穎莎拿起一顆塞進(jìn)嘴里，甜絲絲的汁水在舌尖炸開。“哪兒買的？”
“你爺爺家院子里摘的，”他目視前方，“早上路過順便摘了點，你小時候不是總偷摘他家的草莓嗎？”
提到這個孫穎莎就臉紅。那時候她總趁爺爺午睡，偷偷溜進(jìn)院子摘草莓，每次都被王楚欽抓包，他卻從不告訴大人，只是蹲在旁邊看著她吃，等她吃飽了再一起把草莓蒂埋起來。
“誰偷了？”她嘴硬，“那是爺爺讓我吃的?！?/p>
王楚欽笑了笑，沒戳穿她。
舊貨市場比孫穎莎想象的熱鬧，滿街都是吆喝聲，空氣里混著舊書的油墨味和小吃攤的香味。王楚欽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看她，生怕她走丟。
“你慢點，別跟個導(dǎo)游似的。”孫穎莎追上去，撞了撞他的胳膊。
“怕某些人迷路，”他側(cè)身讓過一輛推著舊貨的三輪車，“上次在商場停車場，是誰繞了半小時才找到出口？”
孫穎莎瞪他一眼，卻下意識地跟他走得更近了些。市場里人多，他時不時伸手擋一下撞到她的人，掌心的溫度透過衣袖傳過來，讓她心里暖暖的。
在一個擺滿舊鐘表的攤子前，王楚欽停了下來，拿起一個黃銅外殼的鬧鐘翻來覆去地看。“就是這個?！彼ь^對攤主說，“多少錢？”
攤主報了個價，王楚欽沒還價，直接付了錢。孫穎莎湊過去看，那鬧鐘的款式確實跟她小時候拆的那個很像，只是銹跡斑斑，看起來早就不能用了。
“這破玩意兒你也買？”她戳了戳鬧鐘的外殼，“能修好才怪。”
“試試唄?！彼阳[鐘放進(jìn)包里，突然指著前面的糖畫攤，“想吃那個嗎？”
孫穎莎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個老爺爺正在用糖漿畫小兔子，周圍圍了一群小孩。她小時候最饞這個，每次跟大人來市場，都要賴在糖畫攤前不走。
“誰想吃了。”她嘴上說不要，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挪了過去。
王楚欽笑著走過去，跟老爺爺說了句什么，很快拿著一個小兔子糖畫回來，遞到她面前：“拿著吧，小饞貓。”
孫穎莎接過來，咬了口兔子的耳朵，甜得瞇起了眼。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她臉上，王楚欽站在旁邊看著她，眼神溫柔得像化不開的水。
“看什么？”她舔了舔嘴角的糖漬。
“沒什么?！彼麆e過臉，耳根有點紅，“就是覺得...你吃糖畫的樣子，跟小時候一模一樣?！?/p>
孫穎莎的心突然漏了一拍，手里的糖畫好像也沒那么甜了。她看著他被陽光曬得微紅的側(cè)臉，突然想起十歲那年夏天，也是在這個市場，她想吃糖畫卻沒帶錢，是王楚欽把他買變形金剛的錢給了她，自己捏著空口袋站在旁邊看她吃。
“王楚欽，”她輕聲說，“那年...你為什么不用錢買變形金剛？”
他愣了一下，撓了撓頭：“忘了?！?/p>
“我沒忘?！睂O穎莎看著他的眼睛，“你說...糖畫比變形金剛重要?！?/p>
王楚欽的臉騰地紅了，轉(zhuǎn)身就走：“走了，該回家了?！?/p>
看著他略顯倉促的背影，孫穎莎突然笑了。原來這個跟她斗了二十多年的人，早就把她放在心里了。
回去的路上，車?yán)锓胖婢彽囊魳贰O穎莎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手里把玩著那個小兔子糖畫。
“那個鬧鐘，”她突然開口，“你真能修好？”
“試試唄?！彼恳暻胺?，“說不定修好了，能讓某些人晚上別總熬夜。”
孫穎莎心里一暖，沒再說話。
車子駛進(jìn)別墅區(qū)，王楚欽突然說：“晚上想吃什么？我做。”
“你會做飯？”她驚訝地瞪大眼睛。
“小看我？”他挑眉，“糖醋排骨，你小時候最愛吃的。”
孫穎莎看著他認(rèn)真的側(cè)臉，突然覺得，這場以利益開始的婚姻，好像正在變成她最想要的樣子。沒有那么多商業(yè)談判，沒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只有兩個人，像小時候那樣，吵吵鬧鬧，卻又彼此惦記。
或許，先婚后愛也沒那么難。畢竟，她和王楚欽，早就把彼此的名字，刻在心里最軟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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