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橫店像一口倒扣的鐵鍋,烈日把青石板烤得發(fā)白。
林羨拎著泳衣和帆布包,按照地址拐進一條窄巷。盡頭是一扇銹跡斑斑的卷簾門,門楣漆著褪色的“霽野影業(yè)”四個字。
卷簾門半敞,里頭吹出一股陰涼的鐵銹味,夾著淡淡的消毒水氣。
她彎腰鉆進去,眼前豁然開朗:五百平米的舊倉庫被改建成臨時攝影棚,頂燈一排排亮起,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正中央擺著一張化妝臺,鏡面斑駁,卻擦得锃亮。旁邊立著一架立式風(fēng)扇,嗡嗡作響,吹得白熾燈泡微微晃動。
顧棲遲背對門口,正低頭核對表格,黑色T恤被風(fēng)扇吹得貼在背上,顯出肩胛骨的鋒利線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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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衣服。”
顧棲遲頭也沒抬,只抬手往簾子后一指。
簾子是一塊洗得發(fā)灰的藍布,用鐵絲吊在兩根鋼管之間。
林羨鉆進去,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一張塑料凳、一面半身鏡,連掛鉤都沒有。
她換上帶來的黑色連體泳衣,布料緊繃,勒得腰間贅肉無處遁形。
鏡子里的人肩膀薄了,卻仍看得出圓潤的弧度;鎖骨若隱若現(xiàn),卻不夠鋒利。
她深吸一口氣,把背脊挺直——不夠完美,但比昨天輕了四斤,這是凌晨五點護城河堤七圈跑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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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簾子,化妝師已經(jīng)就位。
是個短發(fā)女孩,左耳戴著三顆銀釘,手速極快,一管遮瑕膏在指尖暈開,像在玩魔術(shù)。
“許妍骨架小,腰線比你高兩厘米。”女孩用粉撲點點林羨的腰,“我得把你這里壓暗,再提亮下腹,鏡頭里才能騙過去?!?/p>
林羨“嗯”了一聲,目光卻落在化妝臺角落的一疊舊劇本上。封面寫著《深宮丑女》最終稿,邊角卷翹,顯然被翻過很多次。
她伸手想拿,卻被顧棲遲按住。
“別亂動,那是導(dǎo)演私貨?!?/p>
顧棲遲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指尖卻往下一滑,把劇本往自己方向攏了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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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后,假發(fā)、披帛、護甲全部上身。
假發(fā)是烏黑的云鬢,壓得她后頸發(fā)酸;護甲是仿銅的,冰涼沉重。
風(fēng)扇一吹,披帛揚起,鏡子里的人竟有了幾分古意。
顧棲遲站在監(jiān)視器后,調(diào)焦、推近景,突然開口:“會水嗎?”
“會一點。”
“下午拍水下回眸,你替許妍泡冰水池,三秒完成表情,能做到?”
林羨沒立刻回答。
她想起前世,同一場戲,她連群演資格都沒有,只能隔著欄桿看許妍被八個助理簇擁。
如今機會擺在眼前,卻要她簽生死狀似的冷靜。
“能。”她聽見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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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妝結(jié)束,護甲卸下時在她鎖骨刮出一道紅痕。
顧棲遲遞來一支藥膏,金屬管身冰涼。
“霽野從不虧待替身?!彼Z氣淡淡,“但也不會為誰破例?!?/p>
林羨接過藥膏,指尖碰到對方掌心,才發(fā)現(xiàn)顧棲遲掌心全是繭——那是長期扛機器留下的。
倉庫門再次拉開,熱浪卷進來,陽光在地面投下一道鋒利的線。
林羨踏出門檻,手機震動。
陌生號碼發(fā)來一張照片:
冰水池邊,一條細鋼絲隱沒在水下,閃著冷光。
配文只有三個字:
“別呼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