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算法沒有邊界

俞辰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一串急促的節(jié)奏。凌晨三點的宿舍里，只有他的顯示器還亮著，藍光映在他發(fā)紅的眼角。

"搞定。"他猛地后仰，椅子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室友王鵬從被窩里探出頭，瞇著眼看向俞辰的屏幕："又接私活？這都第幾個通宵了？"

"不是私活。"俞辰揉了揉太陽穴，屏幕上是一份格式混亂的文檔，"文學院程教授的古典文獻項目申請材料。"

三天前那場雨中邂逅后，俞辰特意查了文學院的公告欄。程瑾正在組建一個跨學科團隊，要將一批珍貴古籍數(shù)字化。項目經費很可觀，但要求計算機系學生參與——這正是他急需的合法收入來源。

鼠標滑到發(fā)送鍵，俞辰卻停住了。文檔里那些首行縮進不統(tǒng)一、標題層級混亂的格式讓他手指發(fā)癢。作為一名輕度強迫癥程序員，他花了三秒說服自己，然后點開了源代碼編輯器。

"你瘋啦？"王鵬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后，"未經允許改教授的文件？"

"只是優(yōu)化排版。"俞辰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她用的Word樣式亂七八糟，我換成LaTeX，保證打印出來漂亮十倍。"

半小時后，一封帶著完美排版的PDF安靜地躺在程瑾的收件箱里。俞辰附言："冒昧調整了格式以便評審閱讀，如有不妥請見諒?！嬎銠C系俞辰"

發(fā)送成功的提示音響起，俞辰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盯著屏幕，突然希望郵件有個撤回功能。

"等死吧你。"王鵬幸災樂禍地躺回床上，"聽說文學院那個程教授是出了名的嚴厲，上次有個博士生交遲了論文，被她當眾批評到哭。"

俞辰把臉埋進手掌。他怎么會忘了？程瑾辦公室里那些按顏色分類的文件夾，筆筒里按高度排列的鋼筆，書架上嚴格按出版年份排序的藏書——那是個對秩序有著病態(tài)追求的人。而他剛剛入侵了她的文檔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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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課，俞辰頂著黑眼圈走進教室。手機震動，一封新郵件。發(fā)件人：程瑾。

他的喉嚨發(fā)緊。

「俞同學：

感謝協(xié)助。請今日下午三點到文學院307室詳談項目事宜。

程瑾」

沒有評價他的擅自修改，沒有指責，只有一句簡短的邀請。俞辰讀了三遍，確認沒有隱藏的怒氣，才長舒一口氣。

下午2:55，他站在307門前，反復檢查自己的著裝——難得穿了襯衫，甚至還借了王鵬的發(fā)膠。

敲門，等待，心跳加速。

"請進。"

程瑾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比郵件里更冷。俞辰推門而入，發(fā)現(xiàn)辦公室里還有兩個人：一個戴厚眼鏡的女生正在記筆記，另一個中年男教授皺著眉頭看他。

"這就是你說的技術助理？"男教授打量俞辰的牛仔褲，"本科生？"

程瑾放下鋼筆："張教授，跨學科項目需要新鮮視角。俞同學雖然年輕，但計算機系的李教授推薦過他。"

俞辰眨了眨眼。他根本不認識什么李教授。

程瑾示意他坐下："你的排版改進很有效。"她推過一份文件，"這是項目計劃書，需要你評估技術可行性。"

俞辰接過文件，注意到所有他修改過的地方都被標了黃。但不是刪除線——是熒光筆，表示重點。

"擅自修改您的文檔，我很抱歉。"他低聲說。

程瑾推了推眼鏡："學術誠信高于一切。下次請先溝通。"鏡片后的目光掃過他，"但效率確實提高了40%。"

這大概是程瑾式的夸獎。俞辰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討論持續(xù)了一小時。當張教授質疑數(shù)字化會破壞古籍"靈氣"時，俞辰忍不住插話："技術不是取代，而是放大。比如這套算法可以還原墨水褪色前的筆跡。"

他調出手機里的demo，將一段模糊的《蘭亭集序》處理得清晰如初。程瑾傾身查看，一縷發(fā)絲垂到鏡框邊。她身上有淡淡的檀香，混合著紙墨的氣息。

"有意思。"她輕聲說，距離近到俞辰能數(shù)清她的睫毛。

張教授冷哼一聲離開后，程瑾留下了俞辰。"項目下周一啟動，"她遞給他一張門禁卡，"這是文學院古籍室的通行證。"

厚眼鏡女生——程瑾的博士生林芳——倒吸一口氣："教授，那間古籍室連我都不能單獨進出！"

"俞同學需要掃描原件。"程瑾的語氣不容置疑，"記住，任何一頁都價值連城。"

俞辰鄭重地點頭，卻在接過門禁卡時碰到了程瑾的指尖。那一瞬間，他確信看到了她耳根泛起一抹紅暈。但當她轉身整理文件時，背影又恢復了那種不容侵犯的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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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目開始后，俞辰每天穿梭于計算機樓和文學院之間。程瑾的工作習慣嚴苛到令人發(fā)指：早上七點準時到辦公室，午休精確到15分鐘，每份文件必須按她的模板命名。而俞辰則是個夜貓子，習慣用自己發(fā)明的縮寫系統(tǒng)，經常凌晨三點發(fā)郵件匯報進度。

第三周周三，沖突爆發(fā)了。

"這完全不可讀！"程瑾指著俞辰寫的代碼注釋，"變量名怎么能用'xx1''xx2'？還有這個函數(shù)——"

"那是臨時測試用的，"俞辰辯解，"正式版我會重構。"

"學術代碼必須隨時可被同行評審。"程瑾的聲音像淬了冰，"重寫，按規(guī)范。"

俞辰咬緊牙關。他熬了兩個通宵才解決那個圖像降噪算法，現(xiàn)在卻要為命名規(guī)范返工。但當他看到程瑾眼下同樣的青黑色時，怒氣消了一半。

"知道了。"他悶聲說，伸手去拿U盤。

程瑾卻按住U盤另一端："你的算法很優(yōu)秀。"她頓了頓，"只是需要更...系統(tǒng)化的表達。"

這是她第一次肯定他的技術。俞辰愣住了，手指還覆在U盤上。程瑾的手冰涼而干燥，像她的人一樣。兩人僵持了一秒，同時松手。

"我會教你學術規(guī)范，"程瑾說，"你可以教我...那些快捷操作。"

俞辰驚訝地抬頭："您看到我改文檔時用的快捷鍵了？"

"我不瞎。"程瑾嘴角微微上揚，"只是老派。"

就這樣，他們開始了非正式"交換課程"。程瑾教俞辰如何寫規(guī)范的學術論文，俞辰則教她如何用代碼批量處理文獻。每次他們的手不小心碰到鍵盤同一處時，俞辰都會假裝整理頭發(fā)，掩飾自己發(fā)燙的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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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周，俞辰在校園論壇發(fā)現(xiàn)一個帖子：《文學院某年輕教授靠關系拿項目？》。帖子匿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在說程瑾。評論區(qū)有人暗示她與前院長有"特殊關系"。

俞辰的手指在鍵盤上懸停良久。最終，他沒有告訴程瑾，而是寫了個爬蟲追蹤發(fā)帖人IP。一小時后，數(shù)據指向文學院張教授實驗室的某臺電腦。

第二天，張教授的博士生劉健在答辯演示時，電腦突然藍屏，修復后發(fā)現(xiàn)所有文件都被加密。劉健哭喪著臉求助于計算機系——正好找到俞辰。

"奇怪，"俞辰檢查后說，"像是中了勒索病毒，但只加密了最近修改的文件。"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劉健的瀏覽器記錄，"你最近訪問過什么可疑網站嗎？"

劉健臉色煞白。三天后，論壇上出現(xiàn)了道歉帖，署名正是劉健。

俞辰沒有向程瑾提起這件事。但下一周項目例會上，程瑾突然推給他一杯咖啡。"拿鐵，加雙份糖。"她說，好像這是世界上最平常的事。

俞辰呆住了："您怎么知道我愛喝這個？"

程瑾翻開筆記本："項目成員資料里有寫。"語氣公事公辦，但俞辰注意到她今天涂了淡妝，嘴唇是柔軟的珊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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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突發(fā)生在第七周。那天下著和初遇時一樣的暴雨，俞辰去給程瑾送修復好的古籍掃描件。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聽見里面?zhèn)鱽砑ち业臓幊场?/p>

"兩年了，你還想怎樣？"程瑾的聲音罕見地激動。

一個男聲回應："我簽離婚協(xié)議是被你逼的！現(xiàn)在我想通了，你不能就這樣——"

俞辰推門而入，看到程瑾臉色蒼白地站在窗邊，對面是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抓著她的手腕。

"放開她！"俞辰沖上前，一把推開男人。對方踉蹌幾步，撞在書架上，幾本書嘩啦落地。

"俞辰，別——"程瑾驚呼。

男人站穩(wěn)后，整了整領帶："這位是？"

程瑾深吸一口氣："這是我丈夫...前夫陳明。陳明，這是項目助理俞辰。"

俞辰的臉刷地紅了。他剛剛攻擊了程瑾的前夫。

陳明打量著俞辰，突然笑了："原來你喜歡這種毛頭小子？怪不得拒絕復婚。"

"項目關系而已。"程瑾冷聲道，"請你離開。"

陳明聳聳肩，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俞辰一眼："小心點，小朋友。她對工作比對人熱情多了。"

門關上后，辦公室陷入尷尬的沉默。俞辰蹲下?lián)鞎?，不敢看程瑾的眼睛?/p>

"抱歉，我誤會了。"他悶聲說。

"不必。"程瑾接過書，手指微微發(fā)抖，"謝謝你...及時出現(xiàn)。"

這是她第一次向他道謝。俞辰抬頭，發(fā)現(xiàn)程瑾正凝視著他，目光復雜得他讀不懂。雨點敲打窗戶，像某種密碼。

"今天先到這里吧。"程瑾轉身整理文件，背影挺直如常，只有耳尖還泛著紅。

俞辰退出辦公室，輕輕帶上門。走廊上，他的心跳聲大得仿佛能蓋過雨聲。他知道自己不該有這種感覺，不該在聽到"只是項目關系"時胸口發(fā)緊，不該記住她嘴唇的顏色，不該幻想那縷總是逃出發(fā)髻的發(fā)絲摸起來是什么感覺。

但他就是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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