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壓在小鎮(zhèn)的屋頂上。白日里被血洗過的青石板路還泛著腥氣,被捆在祠堂柱子上的盜賊們卻沒半分懼意,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鐵鏈在他們掙扎時發(fā)出刺耳的碰撞聲。
五子棋坐在祠堂門檻上,手里摩挲著冰棱,刃口的寒光映著她眼底未散的瘋狂。上官月靠著門框,短刀在指間轉(zhuǎn)了個圈,目光掃過窗外——鎮(zhèn)上的人像是忘了祠堂里還鎖著豺狼,家家戶戶都熄了燈,連巡夜的打更人都繞著祠堂走,仿佛只要裝聾作啞,那些骯臟的罪惡就會自己消失。
“你說,他們是不是覺得,把這些人關(guān)著就萬事大吉了?”五子棋的聲音像淬了冰,“還是在等我們走,好偷偷把人放了,再送點東西‘賠罪’?”
上官月沒說話,只是往祠堂深處瞥了一眼。那個白日里差點被擄走的姑娘,此刻正縮在供桌旁,懷里抱著一件漿洗得發(fā)白的布衫,眼神空得像口枯井。下午有人來勸過她,說“忍一忍就過去了”,說“女人家總要經(jīng)些磨難”,甚至有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拉著她的手,說“給他們當婆娘也挺好,至少能有口飯吃”。
那時五子棋正在磨冰棱,聞言差點把冰錐插進老婦人嘴里,被上官月死死按住才作罷。
三更梆子響過,祠堂的后窗突然被撬開一條縫,一道黑影鉆了進來。五子棋猛地抬頭,冰棱瞬間出鞘,卻在看清來人時僵住——是那個姑娘的娘,手里捧著一個食盒,正往盜賊們嘴里塞肉包子。
“你干什么?!”五子棋的聲音嚇得婦人一哆嗦,包子滾落在地。
“我……我給他們送點吃的,”婦人搓著手,臉上堆著討好的笑,“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沒必要把事做絕……”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五子棋氣笑了,指著為首的壯漢,“他下午要睡你女兒的時候,你怎么不跟他認鄉(xiāng)親?”
“那不是沒成嗎……”婦人的聲音越來越小,偷偷往供桌旁瞥了一眼,“再說了,姑娘家……總要找個歸宿的……”
這話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五子棋的太陽穴。她剛要發(fā)作,就聽見供桌那邊傳來細碎的響動。那個縮在角落的姑娘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正慢慢往盜賊們那邊走,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別過去!”上官月低喝一聲,想去拉她,卻被婦人死死抱住腿:“讓她去!讓她去!這是她的命!”
混亂中,為首的壯漢已經(jīng)掙脫了松垮的繩索——不知是誰動了手腳,鐵鏈的鎖扣松了半截。他一把抓住姑娘的手腕,粗糙的手掌在她臉上來回摩挲,笑得涎水都快流出來:“還是小娘子懂事,白天那股犟勁去哪了?”
姑娘閉著眼,沒掙扎,也沒哭,任由壯漢把她往供桌后面拖。祠堂里的其他盜賊開始起哄,污言穢語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
“你們都瞎了嗎?!”五子棋甩開拉扯她的村民,冰棱劈向壯漢的手臂。可這次,村民們像是突然鼓起了勇氣,七手八腳地抱住她的腰,有人喊“別殺人”,有人喊“會遭報應(yīng)的”,甚至有幾個男人撲上來,想奪她手里的冰棱。
“滾開!”五子棋的冰元素猛地爆發(fā),將周圍的人震開,卻還是慢了一步。供桌后面?zhèn)鱽聿剂纤毫训穆曇簦又枪媚飰阂值膯柩?,像被掐住脖子的貓?/p>
“啊——!”五子棋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瞳孔里的七色能量徹底炸開。她沒再管那些拉扯的村民,冰棱直接刺穿了兩個撲上來的男人的肩膀,踩著他們的哀嚎沖向供桌。
可當她掀開供桌布時,整個人都僵住了。那個姑娘蜷縮在地上,裙子被撕成碎片,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睜著眼看屋頂,像一尊沒有靈魂的木偶。而那個壯漢,正系著褲腰帶站起來,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滋味不錯,比你娘說的還嫩……”
“我殺了你!”五子棋的冰棱帶著破空的銳響劈過去,卻被突然沖進來的鎮(zhèn)長攔住。老頭張開雙臂擋在壯漢面前,白胡子氣得發(fā)抖:“不能殺!殺了人,官府會來剿村的!我們?nèi)迦硕家庋?!?/p>
“遭殃?”五子棋看著地上的姑娘,又看看那些縮在角落里的村民,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像個荒誕的噩夢,“她現(xiàn)在不就在遭殃嗎?你們眼睜睜看著她被糟蹋,卻在擔心官府會來?”
“那是她自愿的!”有人在人群里喊了一聲,“是她自己走過去的!”
“對!我們都看見了,是她自己愿意的!”
“她就是想攀高枝,這些好漢看著就比村里的窮小子強!”
污言穢語像潮水一樣涌來,那些白天還對姑娘流露出同情的村民,此刻卻爭先恐后地往她身上潑臟水,仿佛只要證明她是“自愿的”,他們的冷漠就不算罪惡。
更讓人惡心的是,人群里突然走出一個穿紅襖的寡婦,扭著腰往盜賊們那邊走,手里還拿著一壺酒。她走到為首的壯漢面前,解開了自己的領(lǐng)口,媚眼如絲地說:“好漢們要是沒盡興,我……我也可以……只要別禍禍村里的其他人……”
“轟——!”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五子棋腦子里的引線。她看著那個往盜賊懷里鉆的寡婦,看著那些拍手起哄的村民,看著供桌后眼神空洞的姑娘,看著抱著頭瑟瑟發(fā)抖的婦人,突然覺得這整個小鎮(zhèn)都爛透了,從根上爛到了骨子里。
善良?狗屁的善良!這分明是懦弱、自私、麻木到了極致的惡!
“你們不是想息事寧人嗎?”五子棋突然笑了,笑聲在寂靜的祠堂里回蕩,聽得人頭皮發(fā)麻。她的冰棱慢慢垂落,指尖的七色能量卻在瘋狂聚集,空氣里的水汽開始凝結(jié),連燭火都變成了幽藍的顏色。
“你們不是怕遭報應(yīng)嗎?”她一步步走向祠堂門口,每走一步,腳下就結(jié)出一層厚厚的冰,“今天我就讓你們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報應(yīng)?!?/p>
“五子棋,別這樣!”上官月的聲音帶著顫抖,她能感覺到空氣中的元素力在暴動,像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晚了?!蔽遄悠寤仡^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瘋狂里摻著一絲解脫,“你還記得嗎?我們以前總說,要守護值得守護的人??蛇@里的人,不配?!?/p>
她推開祠堂的門,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雪,鵝毛大的雪花落在她的發(fā)間,瞬間被冰元素凍結(jié)成冰晶。她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中央,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這片骯臟的土地。
“既然你們這么喜歡忍,這么喜歡讓,”她的聲音穿透風(fēng)雪,傳遍了整個小鎮(zhèn),“那就在冰里好好忍著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七色能量如海嘯般爆發(fā)。以祠堂為中心,冰棱開始瘋狂生長,眨眼間就爬滿了屋頂,凍結(jié)了門窗。那些還在屋里裝睡的村民,被突然從門縫里鉆進來的冰刺釘在墻上,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
跑在街上的人被凍成了冰雕,保持著奔跑的姿勢,臉上還凝固著驚恐。那個往盜賊懷里鉆的寡婦,剛跑出祠堂就被冰浪吞沒,只留下一只伸向壯漢的手,在冰里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祠堂里的盜賊們開始尖叫,他們被突然暴漲的冰棱刺穿了四肢,釘在柱子上,眼睜睜看著冰面從腳底蔓延,一點點凍住他們的喉嚨,最后連眼珠子都結(jié)了冰。
鎮(zhèn)長老頭想求饒,卻被五子棋隨手一揮,凍成了一塊方形的冰磚,上面還能看見他驚恐的表情。那些剛才還在起哄的村民,此刻像被收割的麥子一樣,成片地倒在冰里,血從冰縫里滲出來,又很快凍結(jié)成暗紅色的花紋。
上官月站在祠堂門口,看著這場單方面的屠殺,渾身止不住地發(fā)抖。她想阻止,卻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不是被冰困住,而是被一種更深的絕望釘在原地。
她看著五子棋站在風(fēng)雪里,像一尊冰雕,每一次揮手,都有一片房屋被凍成齏粉。那些曾經(jīng)充滿煙火氣的街巷,此刻成了冰的墳?zāi)?,連狗吠聲都消失了,只剩下冰棱生長的“咔咔”聲,清脆得讓人頭皮發(fā)麻。
當最后一絲生命氣息消失在小鎮(zhèn)上時,五子棋終于停了下來。整個小鎮(zhèn)被厚厚的冰層覆蓋,像一個巨大的水晶棺材,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她轉(zhuǎn)過身,對上上官月的目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輕輕說了一句:“清凈了。”
上官月看著她沾滿冰碴的臉,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曾經(jīng)會因為誤殺一只鴿子而難過半天的姑娘,已經(jīng)徹底消失在這場冰災(zāi)里了。剩下的,只有一個被絕望逼瘋的復(fù)仇者,和一座被冰封的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