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情語塔內(nèi)的云朵燈盞漸次暗下,只余窗邊一盞小月亮燈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暈。
月漓仍蹲坐在窗臺上,琥珀色的瞳孔倒映著遠(yuǎn)處星星點點的燈火,許久都未曾移動。
艾珍早已抱著美情兔在一旁的軟榻上沉沉睡去,呼吸均勻。
就在萬籟俱寂之時,月漓的耳朵極其輕微地抖動了一下。
一種極其細(xì)微、卻與她此刻寧靜心境截然不同的波動,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靈識深處漾開了一圈漣漪。
不是聲音,也不是畫面,更像是一種……“呼喚”。
遙遠(yuǎn)、模糊,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熟悉感。
她猛地站起身,渾身的毛發(fā)不易察覺地微微炸起,尾巴下意識地壓低,是一種戒備的姿態(tài)。她努力分辨著那絲感應(yīng)的來源和含義,但那感覺飄忽不定,如同風(fēng)中游絲,難以捕捉。
【……來……】
一個極其微弱的音節(jié),仿佛跨越了無盡時空,耗盡了所有力氣,才勉強傳遞到她感知的邊緣。
月漓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出身子,鼻尖幾乎抵在冰涼的玻璃窗上。
【……回來……】
又一絲顫動,比先前稍微清晰了半分,卻也更顯詭異——那并非她所知的任何語言,卻直接在她意識里形成了“意義”,帶著一種深切的、仿佛鐫刻在血脈里的哀戚與渴望。
是……族人的呼喚?
這個念頭讓她心臟驟然緊縮,爪尖無意識地刮擦著窗臺,發(fā)出輕微的“刺啦”聲。
她立刻回想起白天那短暫浮現(xiàn)的、關(guān)于“家”的溫暖碎片——金光、歌聲、安寧的氣息。
可與此刻這冰冷而哀切的呼喚相比,白天的記憶更像一個模糊遙遠(yuǎn)的夢。
哪一個才是真實?還是說……都是?
那冰冷的呼喚聲并未持續(xù),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倏忽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感應(yīng)不到分毫。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她過度疲憊后產(chǎn)生的幻覺。
月漓在原地僵立了許久,直到四肢都有些發(fā)麻,才慢慢松懈下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粉嫩的肉墊,又抬頭望向窗外漆黑無垠的夜空,琥珀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現(xiàn)出清晰可見的迷茫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自身的了解,或許并不比顏爵、水王子或者艾珍他們更多。
關(guān)于靈貓族,關(guān)于那場導(dǎo)致族群近乎滅絕的屠殺,后面具體是怎樣的?
她努力想,卻想不起來,她的記憶里只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和血腥凌亂的碎片。
而那把似乎能斬斷過去、封印她絕大部分力量的鎖,究竟是是保護(hù),還是另一種形式的囚禁?
那個在藍(lán)色情緒糖果作用下驚鴻一瞥的、在血月下奔逃的黑發(fā)少女……是她嗎?
無數(shù)疑問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讓她感到一陣輕微的戰(zhàn)栗。
她忽然格外想念顏爵墨竹軒里那帶著墨香的安穩(wěn),想念水清漓靜水湖底那包容一切的寧靜,甚至想念艾珍雖然鬧騰卻足夠純粹溫暖的快樂情緒。
在這里,至少她是被接納的,是安全的。
可那份突如其來的冰冷呼喚,卻像一根刺,扎進(jìn)了她試圖安穩(wěn)下來的心思里。
她悄悄跳下窗臺,無聲地走到熟睡的艾珍身邊。
情公主睡得正香,嘴角帶著甜甜的笑意,仿佛正做著美夢,懷里緊緊摟著同樣酣睡的美情兔。
月漓凝視她們片刻,最終沒有選擇驚擾。
她只是輕輕叼起滑落在一旁的薄毯一角,費力地拖拽著,蓋在了艾珍露出的肩膀上。
做完這一切,她才重新回到窗邊那個軟墊上,將自己重新團(tuán)成一團(tuán),下巴擱在爪子上,望著塔外永恒的月色,一夜無眠。
……
次日清晨,艾珍是被美情兔用鼻子蹭醒的。
“唔……天亮了嗎?”她揉著眼睛坐起身,一眼就看到了窗邊安靜端坐的月漓。
小白貓背對著她,身姿挺直,正望著窗外,晨光為她雪白的毛發(fā)鍍上了一層金邊,看上去寧靜而美好。
“月漓,你起得好早呀!”艾珍歡快地跳下床,“睡得好嗎?我們今天玩點別的吧?我新學(xué)會了一種用彩虹糖吹泡泡的法術(shù)哦!”
月漓聞聲回過頭來。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甚至比平時更加平靜,絲毫看不出昨夜徹夜未眠的痕跡。她輕盈地跳下窗臺,走到艾珍腳邊,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裙角,發(fā)出軟糯的“喵嗚”聲,仿佛一切如常。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
那份冰冷的呼喚,那些無解的疑問,如同種子,已經(jīng)深埋心底。
她現(xiàn)在需要的是時間,是恢復(fù),是力量——足以解開謎題、面對真相的力量。
而在那之前,她需要留在這里,留在這些愿意保護(hù)她、給她溫暖的仙子身邊。
她抬起頭,迎著艾珍燦爛的笑臉,琥珀色的眼瞳微微瞇起,像是在笑。
只是那眼底深處,多了一抹極淡、卻揮之不去的沉靜思量。
仙境的故事,靈貓族的秘密,以及那聲穿越時空的冰冷呼喚。
所有蹊蹺的地方,都將在未來的某一天,等待著她去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