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亂撿小孩

春盡夏初，后山梅謝，落星泉卻忽然枯竭。

沈楠初以靈識探得泉底靈脈將斷，若不閉關(guān)補(bǔ)陣，整座碧水宗靈韻都會衰竭。

他留下一句“三年”，便踏入問劍峰最深處的雪魄洞。

石門落下，封符亮起，弟子們跪在外頭，像一排小蘑菇。

溫清淋哭得打嗝。

“三年……師尊會不會餓瘦？”

林祠景抱劍，嘴硬心軟。

“他金丹巔峰，餓不瘦?！?/p>

許子淵沒說話，只抬手，把落在石門上的一瓣殘梅拂去，指尖在冰面留下一點(diǎn)溫?zé)帷?/p>

雪魄洞無晝夜，唯冰壁流光。

沈楠初盤坐寒玉臺，以落星琴為引，將靈脈一絲絲抽回。

第一年，他滿頭青絲覆雪；

第二年，雪化春回，他容貌停駐；

第三年，琴音驟停，一道清光自洞頂貫入，元嬰，成。

石門再開時，仍是初夏，蟬聲滿山，雪魄洞外卻結(jié)了一層薄霜。

弟子們齊刷刷站在洞口。

溫清淋已長到沈楠初耳際，少女輪廓初顯，見石門動，眼淚說來就來。

“師……”

聲音卡在喉嚨。

林祠景比她高半個頭，少年肩背已顯利落線條，抱劍而立，眼里帶著一點(diǎn)別扭的驕傲。

最前面的是許子淵。

少年，不，如今已該叫青年，墨發(fā)高束，身形修頎，眉眼比三年前更鋒利，卻仍舊在沈楠初面前垂首。

“恭迎師尊出關(guān)?！?/p>

沈楠初抬眼，目光從一排“春筍”般的弟子頭頂掠過，最后停在許子淵與自己平視的眼睛上。

他沉默了一瞬，低頭看了看自己， 還是閉關(guān)前的模樣，連袖口折痕都沒變。

午后，弟子演武場。

溫清淋一劍挑飛木樁，得意洋洋。

“師尊，我現(xiàn)在能劈三百根！”

林祠景更直接，扶池劍“嗡”地出鞘。

“師尊，請賜教?！?/p>

沈楠初：“……”

他忽然意識到：弟子們長高了，長壯了，靈力澎湃得像初夏的雷云。

而他，卡在元嬰初階，身高、模樣，甚至衣袍尺寸都沒變。

許子淵沒說話，只是抬手，劍氣隔空劈開十丈外一塊巨石。

碎石簌簌落下，青年側(cè)頭，眼尾帶著一點(diǎn)克制的笑。

“師尊，弟子也略有寸進(jìn)?！?/p>

沈楠初：“…………”

他覺得自己像被一群長勢喜人的蘿卜包圍。

夜里，云疏聞風(fēng)而來，提著三壇“醉流霞”直接殺進(jìn)竹居。

“阿初！三年不見，你居然一點(diǎn)沒長？哈哈哈哈……”

沈楠初面無表情。

“我長的是修為?！?/p>

云疏把酒壇往桌上一磕。

“修為再高，也擋不住你不長個兒的事實(shí)！”

弟子們圍坐，一個個眼睛亮得嚇人，溫清淋湊過去。

“師尊，喝！我給您倒！”

“師尊，醉一次，說不定就長高了。”

許子淵沒勸酒，只默默把沈楠初面前的酒杯換成最小的，然后被云疏一把按住。

“小淵，你師尊的杯子，得最大的！”

沈楠初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灌了整整兩杯“醉流霞”。

一杯倒的沈仙師，兩杯之后，開始懷疑自己其實(shí)是棵矮松。

月色透窗，弟子們七倒八歪。

云疏抱著酒壇唱《十八摸》，溫清淋趴在桌上嗚嗚哭。

“師尊沒長高，我也沒機(jī)會撒嬌了……”

林祠景枕著劍睡得四仰八叉，沈楠初坐在廊下，夜風(fēng)帶著酒氣。

他低頭，看見自己垂落的袖口，被一只修長的手輕輕攏住。

許子淵跪坐在他身側(cè)，聲音極輕。

“師尊。”

沈楠初醉眼朦朧，聲音比平時軟。

“嗯？”

青年指腹摩挲他腕骨，語氣溫柔又委屈。

“您再不長，我低頭都要累脖子了?！?/p>

沈楠初笑出聲，酒意上頭，竟抬手捏了捏青年耳垂。

“那就……再低一低頭，等師尊追上?！?/p>

許子淵眸色暗涌，低低應(yīng)。

“好，弟子等?！?/p>

晨光透進(jìn)竹居，一地狼藉。

沈楠初宿醉醒來，頭痛欲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蓋著一件寬大的外袍。

袖口繡著暗色水紋，是許子淵的尺寸，他低頭，看見自己腕骨上多了一圈極細(xì)的編繩。

月白與大紅的絲繩交纏，像一盞縮小的“并蒂”燈。

廊下，青年正練劍。

劍風(fēng)掃過，竹葉簌簌落下，落在他肩頭，又滑到沈楠初腳邊。

青年收劍，回頭，笑得像三年前那個乖巧的少年。

“師尊，早安?！?/p>

沈楠初按了按額角，忽然覺得，不長高，好像也沒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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