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子時雷雨突至。
紫電裂空,照得問劍峰如晝。
沈楠初在案前改卷,忽聽窗外一聲驚雷,接著是“啪嗒啪嗒”的急促腳步。
門被撞開,一團白影炮彈般沖進來,帶著濕漉漉的雪氣,一頭扎進他懷里。
“爹爹……!”
雪團聲音發(fā)顫,尾巴炸成蒲公英,爪子死死揪住沈楠初衣襟,指甲都勾出了絲線。
沈楠初下意識抱住他,掌心摸到滿背的顫抖。
“不怕,只是打雷?!?/p>
話落,第二聲霹靂炸響,雪團猛地縮成球,耳朵緊貼頭皮,牙齒打戰(zhàn)。
雷聲滾動的間隙,沈楠初心口忽然抽疼。
同樣的雨夜、同樣的電光,前世,也是這樣的雷,他執(zhí)落星劍,一劍貫入少年胸口,血濺在雷聲里,像被閃電劈開的朱砂。
少年最后的眼神,沒有恨,只一句。
“阿初,別哭……”
沈楠初指尖發(fā)緊,指節(jié)泛白,他以為那記憶早被雪藏,卻在此刻翻涌如潮。
同一時刻,許子淵站在劍冢。
無名劍在雷下低鳴,劍胎與雷聲共振,震得他耳膜生疼,他抬頭,看見閃電劈在冢頂,仿佛劈進自己胸腔。
那一劍的疼、那一夜的冷,全數(shù)涌回。
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師尊從未察覺是他,他也從未提起。
于是,他仍是乖巧的弟子,仍是溫順的“娘親”。
雷聲中,他死死按住心口,指骨泛青,沒人知道,他每遇雷雨,都要在劍冢站到天亮。
沈楠初抱著雪團,哄拍后背,卻止不住自己指尖的顫,雪團察覺,仰起小臉,奶聲奶氣。
“爹爹也怕嗎?”
沈楠初怔了怔,低聲。
“……嗯,有一點?!?/p>
雪團立刻把尾巴塞進他掌心,認真道。
“那雪球保護爹爹?!?/p>
沈楠初失笑,心口卻更疼,他抱著雪團,起身往門外走。
風(fēng)大雨急,他要去找一個人。
劍冢入口,兩道身影在雷光中相遇,沈楠初衣袍濕透,懷里還抱著發(fā)抖的雪團;許子淵渾身雨水,指節(jié)因緊握無名劍而泛白。
閃電照出彼此的臉,一個眼底藏著前世血債,一個眸中壓著今生不敢言的疼。
沈楠初先開口,聲音被雨沖得破碎。
“……每次打雷,你都來這里?”
許子淵垂眼,睫毛上掛著雨珠,答非所問。
“師尊懷里的,原來也怕雷聲?!?/p>
沈楠初走近一步,雨幕自動分開,他以靈力凝出一柄紙傘,罩在兩人頭頂。
傘面繪的是并蒂蓮,雨水落在蓮瓣上,叮咚作響,他把雪團往許子淵懷里一塞。
“幫我抱一下?!?/p>
許子淵下意識伸手,雪團立刻鉆進他衣襟,尾巴卷住他脖頸,小聲抽噎。
“娘親……”
沈楠初抬手,覆上他后心,掌心靈力溫?zé)?,一點點驅(qū)散雨夜寒意。
“以后打雷,不必一個人躲?!?/p>
許子淵喉結(jié)滾動,聲音低啞。
“……弟子遵命。”
雷聲滾滾,卻隔在傘外。
雪團在許子淵懷里漸漸安穩(wěn),尾巴掃過兩人交疊的手腕。
沈楠初忽然低聲。
“以前也有一個人怕雷雨天……”
許子淵猛地抬眼,雨水順著下頜滾落,半晌,他輕聲答。
“只是現(xiàn)在不在了……”
雷聲掩蓋了心跳。
雨幕中,兩把濕透的傘骨靠在一起,像遲到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