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那場夢魘啊,就像一團又冷又黏糊的瀝青,死死纏在鏡夢瑤的神經(jīng)上,一點一點滲進她意識的每個小角落。那哪是什么連貫的故事呀,完全就是一堆破碎又壓抑、讓人喘不過氣的感覺和畫面,在她腦袋里不停地循環(huán)播放。
你瞧啊,巨大的摩天輪緩緩轉(zhuǎn)動著,輪廓硬生生地切割著那片灰蒙蒙的天空,活脫脫像個冰冷的鋼鐵巨獸。還有個模模糊糊的少女,穿著淺色裙子,站在那高得讓人眼暈的最高點。風可勁兒地扯著她的衣裙和頭發(fā),就像要把她給拽走似的。
接著呢,是一種特別決絕的平靜,好像所有掙扎都沒了力氣。那雙眼睛就那么望著虛空,然后手一松,放開了握著的護欄。這時候啊,她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木偶,又像一只折了翅膀的鳥,沒了掙扎的勁兒,就那么直直地、越來越快地往下墜。
四周一點聲音都沒有,就算有聲音,也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給吞掉了,就只留下那視覺上特別嚇人、讓人心里直發(fā)寒的下墜畫面。而且每循環(huán)一次,那下墜的起始點好像就更清楚一點,可那女孩的臉始終模模糊糊的,只有那種絕望和終結(jié)的感覺,特別真實地印在了鏡夢瑤心里。
她又一次猛地從夢里驚醒,心臟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就跟要撞破肋骨蹦出來似的。額頭上的頭發(fā)被冷汗?jié)裢噶?,黏糊糊地貼在皮膚上,涼颼颼的,可不舒服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想把胸腔里那股被夢魘憋出來的悶和恐懼都給趕走。
窗外呢,清晨的陽光已經(jīng)在努力穿透那層薄霧了,可還是沒辦法把鏡夢瑤心里那股沉甸甸的不舒服和寒意都驅(qū)散掉。她把身子蜷縮起來,抱住膝蓋,想從自己身上找點暖和氣兒,可那夢里女孩墜落的畫面就像個甩不掉的鬼魅,一直在她腦海里晃悠。
就在這時候,門鈴“叮咚”一聲響了。這清脆的鈴聲一下子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也暫時打斷了鏡夢瑤沉浸在噩夢余韻里的顫抖。
門外站著的,是陳巖。他臉上帶著平時那種有點靦腆的笑容,可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亮,就好像有星星掉進了眼睛里,閃著期待和緊張交織的光。他有點手足無措地搓著手,指節(jié)都因為用力有點發(fā)白了。
“夢澤哥,夢瑤,”他的聲音帶著點不容易聽出來的顫抖,明顯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口,“我……我決定了!”他深吸一口氣,就像要宣布一件超級重大的事兒,“我打算在畢業(yè)典禮那天,在摩天輪上向她正式表白。那兒……對我們來說可有特別的意義了,是我們第一次躲開所有人,單獨聊天的地方?!彼劬锶菍ξ磥淼拿篮勉裤?,那股毫無保留、特別純粹的熱情,在剛經(jīng)歷過噩夢的鏡夢瑤看來,簡直有點刺眼,甚至帶著一種讓人不安的天真。
鏡夢瑤的心“咯噔”一下,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一下子都不跳了。昨夜夢里那些破碎又壓抑的畫面——摩天輪、下墜的少女——一下子特別清晰地在她腦海里閃過,和眼前陳巖充滿希望的臉形成了特別強烈、特別可怕的對比。一股冰冷的恐懼感順著她的脊椎“嗖”地往上爬,嚇得她差點就直接喊出來阻止他了。
“我們可能不太方便……”夢澤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來,語氣還是他平常那種冷冷淡淡的,沒什么感情,可拒絕的意思特別明顯。他一下子就察覺到妹妹聽到“摩天輪”這幾個字的時候,身體猛地一僵,臉色也微微變了。而且他本能地對這種需要他們親自參與、還涉及別人強烈情感,又在公開場合的“事兒”,保持著很高的警惕,離得遠遠的。畢竟這里面潛在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哥!”鏡夢瑤卻突然伸手,緊緊抓住了夢澤的胳膊,手指因為用力都有點抖了。她仰著頭看著夢澤,眼神里全是急切的懇求,還有一絲不太容易看出來的、想要對抗那不詳預(yù)感的倔強,“就去嘛……就當是……出去散散心?我都好久沒去游樂場了,感覺肯定挺有意思的?!彼ψ屪约旱穆曇袈犉饋磔p松點,還故意晃著夢澤的胳膊,想用平常撒嬌的樣子把心里翻涌的不安和恐懼給藏起來。
夢澤深邃的目光落在妹妹臉上,沉默了幾秒。他讀懂了她那層活潑偽裝下無法完全掩飾的恐懼和那絲近乎迷信的、想要“破除”什么的渴望。他了解她,知道她此刻的堅持并非純粹出于玩鬧。最終,他幾不可察地、幾乎難以辨認地輕輕嘆了口氣,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皟H此一次。”他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但做出了讓步,語氣中帶著明確的界限,“只負責在場,其他的,看他自已?!?/p>
陳巖幾乎要喜極而泣,欣喜若狂的情緒瞬間沖散了他所有的緊張,他連連鞠躬道謝,聲音都因激動而有些哽咽:“謝謝!謝謝夢澤哥!謝謝夢瑤!真的太感謝你們了!有你們在,我感覺安心多了!”
他們此刻并不知道,在這座城市另一端的市刑警隊辦公室內(nèi),氣氛截然不同。李銳正坐在電腦屏幕前,屏幕上顯示著復(fù)雜的音頻波形圖。他戴著耳機,監(jiān)聽設(shè)備里清晰地傳來剛才門口所有的對話內(nèi)容——這一切都得益于他幾天前利用一次短暫的問詢機會,秘密安裝在夢澤咨詢室門口盆栽里的微型竊聽器。
“游樂場……摩天輪……畢業(yè)典禮表白……”李銳的手指無意識地、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桌面,發(fā)出沉悶的噠噠聲,眼神銳利如鷹,緊緊盯著屏幕,仿佛要從中看出隱藏的線索?!傲钟昵绲陌缸舆€沒頭緒,死因蹊蹺,周小雨的自殺他們也脫不了間接關(guān)系,心理干預(yù)失敗導(dǎo)致嚴重后果……這次他們竟然要主動參與這種公開場合的情感事件……”他低聲自語,眉頭緊鎖,一種職業(yè)性的高度警惕和懷疑充斥著他的內(nèi)心,“絕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這或許是一個突破口,一個近距離觀察他們行為模式的機會。”
他迅速抓起內(nèi)部通訊電話,語氣果斷而急促地部署:“一隊、二隊,聽令!明天目標會出現(xiàn)在城西歡樂世界游樂場,重點監(jiān)控摩天輪區(qū)域!所有人便衣潛入,偽裝成游客、工作人員、小販!給我盯緊夢澤和鏡夢瑤,還有那個叫陳巖的大學(xué)生以及他準備表白的那個女同學(xué)!注意他們的一切互動,記錄所有細節(jié)!有任何異常情況,我是說任何,立刻匯報!保持通訊暢通!”
次日,陽光明媚,萬里無云,是一個適合出游的好天氣。游樂場里人聲鼎沸,彩旗飄揚,歡快的音樂聲、孩子們的嬉笑聲、游樂設(shè)施運行的機械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無憂無慮的歡聲笑語。然而,在這片看似歡樂的海洋之下,一股緊張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動,形成一種詭異的對比。
夢澤和鏡夢瑤按照約定時間,在巨大的、緩緩旋轉(zhuǎn)的摩天輪附近,與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陳巖及其初戀女友蘇曉婉匯合。蘇曉婉是個看起來清秀安靜的姑娘,梳著利落的馬尾辮,穿著簡單的連衣裙,看到夢澤兄妹時,臉上露出一絲意外和羞澀。陳巖連忙有些緊張地解釋,說他們是來幫忙拍照記錄的朋友。蘇曉婉聞言,禮貌地朝他們笑了笑,笑容干凈而溫柔。
他們都沒有察覺到,周圍涌動的人潮中,至少有十幾雙訓(xùn)練有素的眼睛正從不同角度、不同位置,緊緊鎖定著他們四人。賣氣球的小販下意識地調(diào)整著別在領(lǐng)口的微型攝像頭方向;擦身而過的“游客”戴著藍牙耳機,低聲回復(fù)著;不遠處長椅上“休息”的保潔員,目光從未真正離開過摩天輪的入口。
過程并不完全順利,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張力。排隊等待時,鏡夢瑤總覺得后頸發(fā)涼,仿佛有視線黏在身上,她不安地幾次回頭張望,卻只見到涌動的人潮和一張張陌生的、沉浸在歡樂中的面孔,無法分辨那窺視感來自何處。夢澤則顯得更加沉默寡言,他那雙銳利的眼睛隱藏在鏡片后,看似隨意地掃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實則警惕地觀察著每一個可疑的細節(jié),他也感受到了那不尋常的、被多重目光注視的感覺。有一次,一個抱著大量零食和飲料的“游客”似乎被人群擠得失去了平衡,“不小心”猛地撞到了蘇曉婉身上,力道之大讓她驚呼一聲,踉蹌著差點摔倒。夢澤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迅速側(cè)身,手臂一展,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她,動作快得驚人,透露出非同尋常的反應(yīng)速度。這一幕,立刻被附近偽裝成情侶的便衣警察清晰地捕捉到,并通過微型對講機低聲匯報,引來了更深的懷疑和關(guān)注。
終于,在經(jīng)過漫長而煎熬的等待后,輪到他們了。巨大的、涂繪著藍天白云圖案的座艙緩緩?fù)?吭谄脚_前。陳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勇氣都吸入肺中,他的臉龐因緊張和期待而微微泛紅,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牽著蘇曉婉的手,兩人一前一后走進了那個即將承載他重要時刻的狹小空間。艙門在他們身后緩緩關(guān)閉。
按照事先的計劃,夢澤和鏡夢瑤則進入了緊隨其后的下一個座艙。他們的任務(wù)是在摩天輪升至最高點、陳巖表白的那一刻,盡可能地從后方角度幫忙拍下那決定性的瞬間。
座艙輕微晃動了一下,開始緩緩升高,地面的喧囂和嘈雜的人聲如同潮水般漸漸褪去、變小。陽光透過潔凈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在艙內(nèi)灑下溫暖而通透的光暈,甚至能看到空氣中漂浮的細微塵埃。夢澤拿出手機,調(diào)整著攝像頭的焦距和角度,神情專注。鏡夢瑤則整個人幾乎趴在了窗邊,臉貼在微涼的玻璃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眺望著前方那個座艙。透過玻璃,她能隱約看到陳巖和蘇曉婉相對而坐的身影輪廓,她的心跳莫名地越跳越快,手心因為一種混合了期待和莫名恐懼的情緒而滲出細密的冷汗。噩夢的畫面又一次試圖闖入腦海,她用力甩了甩頭,試圖將其驅(qū)散。
在前面的座艙里,隨著高度不斷提升,整座城市的輪廓在腳下徐徐鋪展開來,車輛如同移動的甲蟲,建筑物變成了精致的模型。陳巖的臉龐因為緊張和激動而泛著紅暈,他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平復(fù)著如同擂鼓般的心跳,然后凝視著對面蘇曉婉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氣,聲音微微發(fā)顫但無比清晰地說出了那些在心底反復(fù)排練了無數(shù)次的話語。蘇曉婉專注地聽著,臉頰上漸漸飛起兩抹動人的紅霞,她的眼睛像落入了最璀璨的星辰,亮得驚人,里面倒映著陳巖緊張而真誠的臉。她輕輕地、用力地點了點頭,嘴角無法抑制地揚起,那是一個混合了巨大幸福、羞澀和感動的弧度,聲音輕柔卻堅定:“……其實,我也一直喜歡你,陳巖?!?/p>
巨大的、幾乎能將人淹沒的喜悅?cè)缤罱k爛的煙花,瞬間在陳巖的心中炸開,璀璨的光芒照亮了他整個靈魂。他忍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那笑容純粹而耀眼,蘇曉婉也抿著唇,低頭羞澀地笑著,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都變成了甜的,充滿了青春愛戀剛剛確認時那種極致的美好和甜蜜。那一刻,完美得如同精心編織的最美夢境,仿佛時間都愿意為他們此刻的幸福而靜止。
然而,命運的殘酷往往就潛伏在極致的幸福背后。
下一秒——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金屬機簧彈跳的異響,幾乎被摩天輪運轉(zhuǎn)的低沉噪音和座艙外呼嘯的風聲完全掩蓋。
但就是這微弱到幾乎忽略不計的聲音之后,接踵而至的是令人瞬間魂飛魄散、血液凍結(jié)的失重感!
蘇曉婉那一側(cè)的艙門,仿佛被一只無形而巨大的手猛地扯開了鎖扣!高速流動的、冰冷的風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間瘋狂地灌入狹小的座艙內(nèi)部,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嗚咽聲!
她臉上那幸福而羞澀的笑容甚至還沒來得及完全綻放,就在百分之一秒內(nèi)被極致的、無法言喻的驚恐徹底取代!眼睛因恐懼而睜大到極限,瞳孔縮成針尖!她的身體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巨大的慣性猛地從座位上甩了起來,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外滑去!
“曉婉?。。。。?!”
陳巖撕心裂肺的、幾乎變了調(diào)的尖叫聲如同瀕死野獸的哀嚎,猛地劃破了高空相對寧靜的空氣,也穿透了玻璃,傳到后方夢澤和鏡夢瑤的耳中。他整個人如同彈簧般從座位上彈起,不顧一切地撲過去,伸長手臂想要抓住她。他的指尖甚至已經(jīng)觸摸到了她飛揚起來的衣角,那柔軟的布料卻像滑不留手的魚,瞬間從他的指縫間無情地溜走。
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太殘酷、太不真實。從異響到墜落,不過是一兩次心跳的時間。
在夢澤和鏡夢瑤的座艙里,他們透過前方的玻璃,眼睜睜地看著那扇門詭異地彈開,然后那個幾秒鐘前還洋溢著羞澀幸福笑容、仿佛擁有全世界最美好未來的女孩,就像一片突然被狂風從枝頭扯下的、脆弱無比的落葉,甚至沒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完整的驚呼或求救,就直直地、無助地墜了下去!她的身影在空中飛速變小,變成一個模糊的黑點,最終徹底消失在下方密集錯落的游樂設(shè)施和驚慌涌動的人群之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jié)了,又被狠狠地砸碎。
鏡夢瑤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臉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瞬間褪得一干二凈,變得慘白如紙。巨大的驚駭和難以置信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完全失聲,只能死死地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防止那沖破喉嚨的尖叫溢出。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如同秋風中的最后一片葉子。夢中那反復(fù)出現(xiàn)的、令人心悸的場景與眼前血淋淋的現(xiàn)實恐怖地、分毫不差地重疊在一起!……不是夢?!那不僅僅是夢?!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她。
陳巖徹底癱倒在敞開的、灌著狂風的座艙地板上,面無人色,雙眼空洞地大睜著,死死望著那扇敞開的、如同惡魔巨口的艙門,仿佛所有的生命力、所有的靈魂都隨著那道墜落的身影被一起抽走了,整個人變成了一尊瞬間失去所有色彩、徹底風化的石像,只剩下冰冷的軀殼。
夢澤手中握著的手機從他瞬間脫力的指間滑落,“啪”地一聲脆響,砸在冰冷的艙底。他那仿佛永遠不動如山的冷靜面具,在這一刻第一次徹底地、完全地碎裂了,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極度震驚、駭然以及……一絲驟然掠過眼底的、冰冷的了然。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扇異常洞開的艙門方向。門鎖?!機械故障?還是……?
地面之上,在短暫幾秒死一般的寂靜之后,恐慌的尖叫聲、哭喊聲如同積蓄已久終于爆發(fā)的海嘯,猛地從人群深處炸開,席卷了整個游樂場!
“有人掉下來了??!” “天啊!從哪里?!摩天輪??!” “快叫救護車!報警!快?。?!”
隱藏在人群中的便衣警察們也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慘劇驚呆了,但嚴格的訓(xùn)練和職業(yè)素養(yǎng)讓他們在極致的震驚后立刻反應(yīng)過來。通過對講機,傳來李銳強壓著震驚和急迫、近乎低吼的聲音:“目標出事了!重大事故!行動!控制現(xiàn)場!立刻封鎖摩天輪所有出入口!疏散人群但保留第一現(xiàn)場目擊者!叫法醫(yī)!叫技術(shù)隊來勘驗?zāi)莻€座艙!快!”
刺耳的警報聲被拉響,摩天輪那龐大的身軀在運行了短短一程后,被緊急制動系統(tǒng)強行停止。巨大的鋼鐵骨架發(fā)出一陣沉悶的呻吟,最終徹底停滯在空中。
當夢澤和鏡夢瑤所在的座艙在漫長的、令人窒息的等待后,終于緩緩降至地面,艙門剛一被工作人員從外部打開,數(shù)名面色冷峻、眼神銳利的警察立刻上前,不由分說地圍住了他們,形成了一道無形卻堅固的人墻。
“夢澤,鏡夢瑤!”李銳的聲音冰冷如鐵,帶著不容抗拒的、斬釘截鐵的威嚴,他本人也快步走到面前,目光如炬地掃過兩人慘白的臉,“還有陳巖!”他看向那個幾乎是被同事從座艙里拖出來、已經(jīng)完全失去意識、只會無意識喃喃念叨著“曉婉”名字的崩潰年輕人,“請立即跟我們回警局配合調(diào)查!現(xiàn)在!立刻!”
鏡夢瑤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對外界的聲音和指令毫無反應(yīng),眼神渙散沒有焦點,身體軟綿綿的,任由一名表情嚴肅的女警上前將她攙扶出來。她的雙腿軟得根本無法站立,幾乎完全依靠著女警的支撐,嘴唇微微翕動,不斷地、反復(fù)地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掉了……她掉了……和夢里……一模一樣……掉了……”滿臉的不可置信和一種被殘酷現(xiàn)實徹底擊垮后的茫然與空洞。
夢澤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胸腔里翻涌的驚濤駭浪,他伸手扶住了幾乎癱軟的妹妹,將她半護在自己懷里。他的臉色同樣蒼白得嚇人,但眼神已經(jīng)以驚人的速度強迫自己恢復(fù)了沉靜,只是那看似平靜的眸色之下,是洶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和急速的思考。他看了一眼被兩名警察架著、雙目空洞、仿佛已經(jīng)死去的陳巖,然后又看向面前臉色鐵青、目光如刀的李銳,沒有做出任何無謂的反抗或辯解,只是用一種異常冷靜、甚至顯得有些疏離的語調(diào),清晰而簡短地回答:“好?!?/p>
凄厲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最終尖銳地響起,劃破了游樂場上空原本虛假的、此刻已被徹底擊碎的歡樂氣氛。一場本該充滿甜蜜告白和青春紀念的旅程,以最殘酷、最血腥、最令人絕望的方式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死亡的濃重陰影、無盡的疑問、撕心裂肺的痛苦,以及在場的所有相關(guān)人員——包括那些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警察——臉上都無法掩飾的極度驚恐與震動。
就在鏡夢瑤被兩名女警攙扶著,準備押上其中一輛警車的時候,她仿佛突然從那種魂不守舍的狀態(tài)中驚醒了一瞬。她猛地回過頭,散亂的目光穿越混亂的人群,精準地捕捉到了同樣被警察圍著的、正要被帶上另一輛車的夢澤。
她的眼睛睜得很大,里面充滿了未散的驚恐、混亂的夢境碎片、以及剛剛目睹的恐怖現(xiàn)實交織成的巨大漩渦。她用一種顫抖的、帶著哭腔的、卻又異常清晰的、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來的聲音,對著夢澤的方向嘶喊道:
“哥!其實在夢里……她不是自己掉下去的!”
短暫的停頓,仿佛用盡了所有的氧氣,然后是她石破天驚的、讓周圍所有嘈雜瞬間死寂的指控:
“是你推下去的!”
空氣徹底凝固。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無論是警察還是零星尚未被完全驅(qū)散的路人,都露出了極度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正準備上車的夢澤猛地頓住動作,霍然回頭看向妹妹,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徹底空白的神情,那是一種純粹的、毫無防備的、深入骨髓的迷茫和愕然。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