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艙里彌漫著濃重的霉味，混雜著魚腥和桐油的氣息，嗆得人胸口發(fā)悶。陸嘉學將羅宜寧護在身后，手按在腰間的刀上，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眼前站著七八個黑衣人，蒙面的黑布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雙淬了毒似的眼睛。

為首的是個刀疤臉，疤痕從眼角延伸到下巴，像條扭曲的蛇。他冷笑一聲，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陸小公子，沒想到你真敢來。上次斷了你兩根肋骨，這次想斷哪？”

陸嘉學沒說話，只是握緊了刀，聲音冷硬如鐵：“漕運貪腐的證據(jù)，交出來?！?/p>

“證據(jù)？”刀疤臉大笑起來，笑聲在狹小的貨艙里回蕩，震得頭頂?shù)哪景弩艋遥暗饶闼懒?，自然會有人送到你父親案頭——哦不對，你父親怕是自身難保了，畢竟這漕運案里，侯爺可沒少撈好處。”

話音未落，刀劍相擊的脆響已經(jīng)刺破空氣。陸嘉學率先沖了上去，刀光在昏暗的貨艙里劃出冷冽的弧。羅宜寧盯著他的背影，看見他轉(zhuǎn)身時，左肩微微一沉——舊傷顯然影響了身手，上一世被打斷的肋骨，終究是落下了病根。

混戰(zhàn)中，一個黑衣人繞到陸嘉學身后，刀疤臉瞅準時機，手里的刀直刺他后背！羅宜寧想也沒想就撲了過去，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再替她擋刀了。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陸嘉學像是背后長了眼，猛地轉(zhuǎn)身將她推開，自己卻被刀劃中了手臂。鮮血瞬間染紅了粗布短打，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他卻像沒事人一樣，反手一刀砍倒了刀疤臉，動作快得讓人看不清。

“你傻嗎？”他吼道，聲音里帶著后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伸手想碰她，看見自己胳膊上的血，又猛地縮了回去。

羅宜寧看著他流血的手臂，忽然想起上一世。也是這樣的場景，也是這把刀，只是那一次，刀刺在他胸口。他倒在她面前時，血從嘴里涌出來，染紅了她的裙擺，他還笑著說：“宜寧，別怕……”

貨艙里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陸嘉學捂著傷口，臉色白得像紙。羅宜寧沖過去按住他的胳膊，指尖被血燙得發(fā)顫，眼淚卻像被凍住了，怎么也掉不下來?？蜅５臓T火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忽長忽短。羅宜寧坐在床邊，手里拿著布條，動作有些笨拙地替陸嘉學包扎傷口。

他的手臂上有一道舊疤，橫七豎八的，是去年為了護她，被馬匪砍的。新傷疊在舊傷上，皮肉外翻，觸目驚心。她沾了烈酒的棉簽剛碰到傷口，他就猛地抽了口氣，額頭上瞬間沁出冷汗。

“為什么總這么傻？”羅宜寧的聲音發(fā)顫，棉簽輕輕按在傷口上，不敢用力。

陸嘉學倒吸一口涼氣，卻扯出個笑來，聲音帶著疼出來的沙?。骸安簧翟趺醋o著你？”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燭火映得她眼底亮晶晶的，像落了星子。

他伸手想碰她的頭發(fā)，指尖都快碰到了，又猛地收了回去，怕手上的血弄臟她?！耙藢帲彼D了頓，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上一世的事，我欠你太多。你父親入獄時，我被侯爺鎖在府里，他用你的性命威脅我……我沒能救他，是我沒用。”

“這一世，我只想護著你，哪怕……你不記著我，哪怕你恨我?！?/p>

羅宜寧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砸在他的傷口上。他卻沒躲，只是看著她，眼底的認真像浸在水里的玉，溫潤而堅定。窗外的月光照進來，落在他臉上，她忽然明白，那些紈绔的表象下，藏著怎樣一顆滾燙的心——像埋在灰燼里的火，看著冷，扒開了才知道有多灼熱。

她低下頭，用布條一圈圈纏住他的傷口，動作輕得像在呵護一件稀世珍寶：“陸嘉學，我沒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