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來一名嬌美的少女。此女名叫王靈嬌,乃是溫晁的隨侍之一。具體如何隨侍,人盡皆知。她本是溫晁正室夫人的一名使女,因頗有幾分姿色,與主人眉來眼去便混上了床。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今仙門世家之中。竟也多出了個不大不小的“潁川王氏”。
她靈力低微,不能佩上等仙劍,手里便拿著一只細長的鐵烙。這種鐵烙,溫氏家仆人手一只,無需放進火里烤,貼上人身便是一個疼得人死去活來的烙印。
王靈嬌將它持在手中,威風(fēng)凜凜地斥道:“溫小公子讓你們好好找洞口,你們在說什么悄悄話?”
如今這世道,竟然連一個爬床的使女都能在他們面前得意忘形、不可一世。
正在此時,一旁有人喊道:“找到了!”
王靈嬌登時沒空理他們了,奔了過去,一看,歡聲叫道:“溫公子!找到啦!找到入口了!”
那是一個很隱蔽的地洞,藏在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榕樹腳下。先前他們一直找不到,一是因為這個洞口很小,不到半丈見方,二是粗大糾結(jié)的樹根樹藤織成了一張堅實的網(wǎng),擋住了洞口,其上還有一層枯枝落葉、泥土沙石,因此隱蔽非常。
扒開腐敗的枝葉和泥土,斬斷樹根,這個黑黝黝、陰森森的洞穴便暴露了出來。
洞口通往地底深處,一股令人寒戰(zhàn)的涼氣襲面而來。投一顆石子進去,如石沉大海,不見聲息。
溫晁大喜:“肯定就是這里!快,都下去!”
金子軒實在忍不住了,冷冷地道:“你把我們帶到這里來,說是來夜獵妖獸,那么請問究竟是什么妖獸?提早告知我們,也好合力應(yīng)對,才不會再像上次那樣手忙腳亂?!?/p>
溫晁道:“告知你們?”
他直起身來,先指了指金子軒,再指他自己,道:“你們還要我再說多少遍才能長記性?不要搞錯了。你們,只不過是我手下的修士,我才是發(fā)出命令的人。我不需要別人來建議我什么。指揮作戰(zhàn)和調(diào)兵遣將的人只有我。能降服妖獸的,也只有我!”
他的“只有我”三個字咬字格外重,語氣高昂,自大狂妄,令人聽了又憎惡又滑稽。王靈嬌斥道:“沒聽見溫公子說什么嗎?還不都快下去!”
金子軒站在最前,強忍怒火,一掀衣擺,抓住一根尤為粗壯的樹藤,毫不猶豫地一跳,跳進了深不見底的地洞。
魏無羨這次倒是能體會他的心情。無論這洞里有什么妖魔鬼怪,面對它們,都絕對比面對溫晁等人舒服。再繼續(xù)讓這對狗男女多殘害自己的眼睛一刻,怕是真的就忍不住要同歸于盡了!
江澄正欲動身,手腕忽然被輕輕拽住?;ㄕ张R不知何時湊到他身側(cè),青竹傘收攏著抱在懷里,傘尖在地上輕輕點了點:“江澄哥哥,我跟你一起?!鄙倌暄鲱^看他,眼角朱砂痣在暮色里亮得像點了螢光,“這洞陰氣重,我?guī)Я蓑?qū)邪符?!?/p>
“誰要你……”江澄話沒說完,就見花照臨指尖在傘柄上飛快一旋,幾張疊好的符紙已悄無聲息落進他掌心。符紙邊緣光滑,顯然是用極好的狼毫細細畫就,靈力溫和卻綿長。他把話咽了回去,反手將符紙塞進袖中,聲音硬邦邦的:“自己抓穩(wěn)了?!?/p>
花照臨笑得眼睛彎成月牙,指尖在他手腕上輕輕一勾,像只偷到糖的貓:“知道啦?!?/p>
兩人一前一后抓住樹藤往下滑。江澄特意放慢了速度,耳后能清晰聽見少年衣料摩擦藤蔓的輕響。約莫三十余丈后腳底觸到實地,他剛站穩(wěn)就回頭,正撞見花照臨輕巧落地,青竹傘“唰”地展開,替他擋住頭頂?shù)袈涞乃槭?/p>
“小心?!鄙倌曷曇魷剀?,傘骨卻在暗處彈出半寸鋒芒,精準削斷了一條垂落的毒藤。
江澄心頭微動,偏過頭去看火把照亮的巖壁:“多事?!?/p>
溫晁在上面喊了幾聲,確定地下安全,這才踏著他的劍,摟著王靈嬌的腰,悠悠地御劍下來了。片刻之后,他手下的溫氏門生和家仆們也紛紛落地。
江澄低聲道:“但愿這次他要獵的不是什么太難對付的東西。這地方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出口,萬一妖獸或者厲煞在洞中暴起,這條樹藤這么長,說不定還會斷,到時逃命都難?!?/p>
花照臨把傘收了,指尖纏著傘繩轉(zhuǎn)圈圈,聞言忽然湊近他耳邊:“放心,真要斷了,我?guī)憧s地走?!睖?zé)岬臍庀哌^耳廓,江澄猛地偏頭,正撞進少年含笑的眼底——那笑意里藏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邪氣,像極了傳聞中那位絕境鬼王偶爾露出的眼神。
“安分點?!彼吐暢獾溃鶇s悄悄泛了紅。
一群人被驅(qū)趕著朝地洞深處走去。溫晁只給了些許火把,地洞穹頂高闊,火光根本照不到頂?;ㄕ张R不知從哪摸出顆瑩白的珠子,悄悄塞進江澄手里:“爹爹給的夜明珠,比火把亮?!敝樽佑|手溫潤,果然散出柔和的白光,恰好照亮兩人身前的路。
江澄攥著珠子,指尖能碰到少年殘留的溫度。他沒回頭,只淡淡道:“你的呢?”
“我有這個呀?!被ㄕ张R晃了晃青竹傘,傘骨內(nèi)側(cè)忽然亮起細碎的符光,“自己畫的小玩意兒?!?/p>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忽然開闊起來,一片深潭赫然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潭水幽黑如墨,水中突起著大小不一的石島,再往前已無路可走。
沒見到預(yù)期的妖獸,溫晁越發(fā)急躁,罵了兩句忽然拍手:“找個人,吊起來放點血,把那東西引出來!”
王靈嬌立刻指向人群中的綿綿:“就她吧!”
少女嚇得臉色慘白,連連后退。江澄皺眉剛要上前,手腕又被花照臨按住。少年指尖微涼,在他掌心飛快寫了個字——“等”。他抬眼望去,只見花照臨正對他輕輕搖頭,眼角淚痣在火光里明明滅滅,眼底卻異常冷靜。
魏無羨想動,被江澄一把拽住。綿綿慌不擇路,竟躲到了金子軒與藍忘機身后。溫氏家仆上前驅(qū)趕,藍忘機漠然不動,金子軒怒聲呵斥:“夠了沒有?拿活人當(dāng)誘餌,也配稱修士?”
溫晁暴跳如雷:“反了!都反了!給我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