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深夜的廚房和未說出口的話
蘇念跑遠后，江野拿著那支掉落的馬克筆站了很久。筆桿是淡淡的薄荷綠，筆帽上還沾著一點沒干的藍顏料，像她畫里藏不住的心事。
他把馬克筆揣進兜里，轉身回家時，發(fā)現曉曉正趴在陽臺上往下看，看到他抬頭，立刻縮回了腦袋，像只被抓包的小松鼠。
“偷看什么呢？”江野推開家門，笑著問。
曉曉從陽臺跑進來，背著手站在他面前，臉頰紅紅的：“沒、沒什么……江野哥，你剛才和蘇念在便利店門口說話了？”
“嗯，她掉了支筆，我撿起來了。”江野把馬克筆拿出來，“明天幫她還回去吧。”
曉曉接過馬克筆，指尖輕輕摩挲著筆帽上的顏料：“蘇念畫畫真的很厲害，她說以后想當插畫師呢?！?/p>
“挺好的。”江野點點頭，走到廚房倒水，“作業(yè)寫完了？”
“早就寫完啦！”曉曉跟到廚房門口，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問，“江野哥，你……是不是覺得蘇念很可憐？”
江野倒水的動作頓了頓：“為什么這么問？”
“她總是一個人，”曉曉的聲音低了下去，“以前在學校，還有人欺負她……我有時候想跟她多說說話，又怕她覺得我煩?！?/p>
江野轉過身，看著女孩眼里的擔憂，突然想起自己穿越前的日子。那時候他剛畢業(yè)，在陌生的城市租了個小單間，每天加班到深夜，回家時看著空蕩蕩的屋子，也覺得自己像被世界落在了角落。
“可憐不是壞事，”江野揉了揉她的頭發(fā)，“但更重要的是，讓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p>
曉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馬克筆小心翼翼地放進鉛筆盒：“那我明天送她一本新的畫紙吧，她的速寫本好像快用完了?！?/p>
“嗯，挺好的?！?/p>
夜里十一點多，江野被廚房的動靜吵醒了。
他披了件外套走出臥室，看到廚房的燈亮著，曉曉正蹲在冰箱前，借著微弱的光翻找著什么，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怎么了？”江野走過去，輕聲問。
曉曉嚇了一跳，猛地轉過頭，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掛著淚珠。她手里攥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在游樂園的合影，年輕的夫婦抱著扎羊角辮的小女孩，笑得格外燦爛。
是曉曉和她的父母。
“我……我想找瓶牛奶，”曉曉慌忙把照片塞進睡衣口袋，用袖子擦著眼淚，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睡不著……”
江野沒戳穿她的借口，打開冰箱拿出牛奶，倒進鍋里加熱：“熱杯牛奶吧，喝了好睡覺?！?/p>
爐火上的牛奶咕嘟咕嘟冒著泡，暖黃的光映在兩人臉上，沉默在空氣里慢慢發(fā)酵。
“江野哥，”曉曉突然開口，聲音很小，“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
江野攪著牛奶的手停了：“為什么這么說？”
“我爸媽不在了，我只能賴著你，”她低著頭，眼淚又掉了下來，砸在地板上，“我知道我不該總哭，可我控制不住……我怕你哪天真的煩了，就不要我了?！?/p>
江野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他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夠好了，給她做飯，陪她上學，盡量讓她吃好睡好，卻忘了她最需要的，或許不是這些。
是安全感。是確定自己不會再被丟下的篤定。
他關掉爐火，把熱好的牛奶倒進杯子里，遞到曉曉面前，然后蹲下來，平視著她通紅的眼睛。
“曉曉，”江野的聲音很穩(wěn)，帶著從未有過的認真，“我不會不要你?！?/p>
曉曉愣住了，眼淚掛在睫毛上，忘了掉下來。
“我不是在可憐你，也不是在完成什么‘任務’，”江野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是因為你是曉曉，是那個會搶我遙控器、會偷偷在我口袋里塞小紙條的曉曉。就算沒有你爸媽的事，我也會護著你?！?/p>
這些話堵在他心里很久了。他總提醒自己“這是游戲”，卻在看到她的眼淚時，忍不住想把最實在的承諾給她。
曉曉的眼淚突然決堤，她撲進江野懷里，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放聲大哭起來。
“嗚……江野哥……我好想爸媽……”
“我知道，我知道?！苯拜p輕拍著她的背，任由她的眼淚打濕自己的肩膀，“哭吧，哭夠了就好了?！?/p>
他抱著她，像抱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廚房里還飄著牛奶的香味。
這一刻，江野突然覺得，回不回原來的世界，好像沒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這個女孩，此刻正需要他。
過了很久，曉曉的哭聲漸漸小了，在他懷里抽噎著睡著了。江野把她抱回臥室，蓋好被子，看到她攥緊的小拳頭慢慢松開，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他輕輕帶上門，回到廚房，看著那杯沒喝完的牛奶，發(fā)了會兒呆。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只有一張圖片。
點開看，是蘇念的新速寫本。上面畫著一個男孩蹲在地上，給懷里的女孩擦眼淚，背景是亮著燈的廚房，旁邊用藍色馬克筆寫著：
“像星星?！?/p>
江野看著那張畫，突然笑了。
他拿起手機，回復了兩個字：
“晚安?！?/p>
發(fā)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他仿佛能看到那個戴著口罩的女孩，在收到短信時，偷偷紅了的耳根。
這個黃油世界，好像真的越來越不像游戲了。
這里有會哭的曉曉，有會畫畫的蘇念，有熱牛奶的溫度，還有那些藏在細節(jié)里的、說不出口的溫柔。
而他，好像真的在這場意外的穿越里，找到了比“回家”更重要的東西。第六章 天臺的秘密與突然的闖入者
蘇念的短信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江野心里漾開圈圈漣漪。他盯著那兩個字的回復看了很久，直到手機屏幕暗下去，才輕手輕腳地回了臥室。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似乎恢復了平靜。曉曉臉上的笑容多了，會主動拉著蘇念一起上學，放學時三個人并排走在夕陽里，影子被拉得很長。蘇念依舊話少，但不再總低著頭，偶爾會抬頭看江野，眼神里的怯懦淡了些，多了點藏不住的光亮。
江野以為這樣的平靜會持續(xù)一陣子，直到周五下午，他去學校給曉曉送落在家里的作業(yè)本。
剛走到教學樓拐角，就聽到天臺上傳來爭執(zhí)聲，其中一個尖銳的女聲帶著明顯的惡意：“蘇念，別以為躲著就沒事了！當初你爸媽離婚鬧得人盡皆知，你還有臉裝清高？”
江野的心猛地一沉，快步沖上天臺。
天臺上，三個打扮張揚的女生正圍著蘇念，為首的染著黃毛，一臉嘲諷地戳著蘇念的胳膊。蘇念抱著速寫本縮在角落里，臉色慘白，嘴唇抿得緊緊的，卻一聲不吭，只有肩膀在微微發(fā)抖。
“你們干什么？”江野的聲音冷得像冰。
三個女生嚇了一跳，轉過頭看到江野，黃毛女生嗤笑一聲：“喲，這不是蘇念的‘護花使者’嗎？怎么，想英雄救美？”
“讓開?！苯皼]理她的挑釁，徑直走到蘇念面前，蹲下來看著她，“沒事吧？”
蘇念抬起頭，眼睛里蓄滿了眼淚，卻倔強地沒掉下來。她搖了搖頭，把速寫本往懷里又塞了塞，像是在保護什么重要的東西。
“沒事？我看她有事得很！”黃毛女生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搶蘇念的速寫本，“讓我看看，這里面是不是又畫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江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黃毛女生痛呼出聲：“嘴巴放干凈點?！?/p>
他的眼神太兇，黃毛女生被嚇得愣了一下，隨即色厲內荏地喊：“你敢動我？我哥可是……”
“滾?！苯按驍嗨?，聲音里的寒意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降了溫。
三個女生大概是被他的氣勢嚇住了，罵罵咧咧地跑了。天臺終于安靜下來，只剩下江野和蘇念。
江野松開手，才發(fā)現自己的指節(jié)都捏白了。他深吸一口氣，放緩語氣問蘇念：“她們經常欺負你？”
蘇念低下頭，用腳尖碾著地面，沒說話，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速寫本的封面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江野這才注意到，她的胳膊上有一塊明顯的淤青，大概是剛才被推搡時撞到的。
“疼嗎？”他皺著眉，想碰又怕弄疼她。
蘇念搖搖頭，突然翻開速寫本，指著其中一頁給江野看。
那一頁畫著三個女生圍著一個小女孩，小女孩蹲在地上哭，旁邊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她們說我是沒人要的孩子。”
原來，那些灰暗的涂鴉不是憑空畫的，是她藏了很久的委屈。
江野的心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悶的疼。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蘇念的頭，像安撫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動物：“不是的。你很好，不是沒人要。”
蘇念的眼淚掉得更兇了，她突然抬起頭，摘下一直戴著的口罩，露出一張清秀卻帶著疤痕的臉——右臉頰上有一道淺淺的疤，像是被什么東西劃到的。
“她們說我丑，”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細細的，卻很清晰，“說我爸媽不要我，就是因為我丑……”
江野愣住了。他從沒見過蘇念摘口罩的樣子，更沒注意到那道疤。那道疤很淡，不仔細看幾乎發(fā)現不了，可在她心里，大概是永遠無法磨滅的印記。
“不丑。”江野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一點都不丑?！?/p>
他想起自己穿越前，公司里有個女同事總因為臉上的痘印自卑，每天化很厚的妝，后來他無意中說“其實你笑起來很好看”，她愣了很久，從那以后就很少濃妝了。
有些傷口，需要的不是同情，是被看見，被肯定。
蘇念怔怔地看著他，眼淚慢慢停了，臉頰卻泛起紅暈，她飛快地戴上口罩，低下頭小聲說：“謝、謝謝……”
“以后她們再欺負你，告訴我，或者告訴老師，”江野站起身，向她伸出手，“別一個人忍著?！?/p>
蘇念猶豫了一下，把手放進他的手心。她的手還是很涼，卻比第一次牽手時，少了些顫抖。
兩人剛走到天臺門口，就撞見了氣喘吁吁跑上來的曉曉，還有一個陌生的女生。
那女生穿著干凈的白襯衫，戴著金絲眼鏡，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看起來像個好學生，眼神卻帶著點疏離的冷淡。她看到江野和蘇念牽著的手，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江野哥！蘇念！你們沒事吧？”曉曉跑過來，看到蘇念紅紅的眼睛，氣鼓鼓地說，“是不是李婷她們又欺負你了？我去找老師！”
“沒事了?！苯皳u搖頭，看向那個陌生女生，“這位是？”
“哦，忘了介紹，”曉曉拉著女生的胳膊，“這是林薇薇學姐，年級第一的學霸！剛才我在樓下碰到她，說天臺上好像有人吵架，她就陪我上來了。”
林薇薇朝江野點了點頭，聲音清清淡淡的：“我剛才在樓下聽到聲音，過來看看。既然沒事，那我先走了?！?/p>
她轉身要走，目光卻在蘇念胳膊上的淤青處停了一秒，又飛快地移開，像是沒看見。
江野看著她的背影，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剛才他和李婷她們爭執(zhí)的聲音不算小，樓下應該能聽到，可林薇薇的反應太平靜了，平靜得像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戲。
“林薇薇學姐人可好了，”曉曉沒注意到江野的異樣，自顧自地說，“她剛才還說，如果李婷她們再找麻煩，她可以幫我們作證呢！”
蘇念也點了點頭，口罩上方的眼睛里帶著點感激。
江野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只是他沒看到，已經走到樓梯口的林薇薇，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天臺上的三人，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隨即又恢復了那副冷淡的樣子，轉身消失在樓梯拐角。
夕陽把天臺染成了暖橙色，蘇念把速寫本抱在懷里，偷偷看了江野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江野看著她的樣子，心里突然覺得，或許這個“黃油世界”也沒那么糟。
有需要他保護的曉曉，有悄悄把心事畫進畫里的蘇念，現在又多了個看起來有點神秘的林薇薇學姐。
只是他不知道，林薇薇的出現，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即將在這個世界里，激起更大的漣漪。
而那個關于“世界異?！钡拿孛埽坪跻搽S著她的到來，悄悄拉開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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