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與夏的詩

燈塔內(nèi)部的景象讓白梔夏僵在門口。

煤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墻壁上密密麻麻貼滿了照片，全部是不同時期的陸雪——扎馬尾的初中生模樣、高中畢業(yè)典禮上的笑臉、大學(xué)宿舍里的自拍。每張照片的脖子位置都用紅筆畫著淤青標(biāo)記，有些還釘著干枯的梔子花瓣。

最新的一張被釘在正中央：病床上的程雨桐閉著眼睛，脖子上浮現(xiàn)出和照片中一模一樣的淤青。照片邊緣有新鮮的血指印，像是剛剛有人撫摸過。

"關(guān)門。"

蒼老的聲音從黑暗深處傳來。白梔夏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輪椅，上面坐著一位白發(fā)老人。他眼蒙紅布，枯瘦的手指正摩挲著一本邊緣燒焦的相冊。煤油燈放在他膝頭，火光在那條奇怪的紅布上投下跳動的影子。

"林外公？"白梔夏試探著問，手還緊緊抓著門把。

老人微微頷首。他掀開相冊的某一頁，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臉龐。"來看看這個。"他聲音嘶啞，像是很久沒說過話。

白梔夏謹(jǐn)慎地靠近，看清了那張泛黃的老照片：南京大屠殺時期的廢墟上，年輕的林外公和穿軍裝的陸遠(yuǎn)祖父站在尸堆前，共同捧著一支紅鋼筆。照片角落的日期是1937.12.15，旁邊用褪色的墨水寫著"第七次封印"。

"她來了。"老人突然轉(zhuǎn)向門口，紅布下的面部輪廓驟然緊繃。

鐵門劇烈震動起來，伴隨著指甲刮擦金屬的刺耳聲響。白梔夏用整個身體的重量抵住門板，透過縫隙看見那個"老漁夫"的身體正在融化，像高溫下的蠟像般露出內(nèi)里青黑色的骨架。更可怕的是，那些骨架表面布滿細(xì)小的德文字符，正是紅鋼筆上刻的那句話。

"筆呢？"老人厲聲問道，手指緊緊攥住輪椅扶手。

"在公交車上消失了..."白梔夏突然想起口袋里的照片，掏出來時倒抽一口冷氣——原本站在燈塔下的陸雪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驚恐的臉。照片背面滲出新鮮的血字：

「找到你了」

煤油燈的火苗突然變成詭異的青白色。老人一把扯下眼罩，露出空洞的眼眶——那里躍動著兩簇金色火苗，和白梔夏手臂上的金線同頻閃爍。

"你的血就是筆！"他嘶吼著指向照片，"刺她！現(xiàn)在！"

鐵門在巨大的沖擊力下轟然洞開。融化的怪物蠕動著爬進(jìn)來，喉嚨里擠出程雨桐和陸雪的混合聲線："把鑰匙交出來～"它的身體已經(jīng)不成人形，像一灘瀝青般在地板上蔓延，所經(jīng)之處留下腐蝕的痕跡。

白梔夏后退時撞翻輪椅，相冊散落一地。某張照片飄到她腳邊——年輕的林聽晚站在初中校園里，陽光透過她白襯衫的領(lǐng)口，清晰映出鎖骨處的梔子花胎記。而背景中模糊的程雨桐脖子上，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淡淡的淤青。

"現(xiàn)在！"老人在地上掙扎著喊道，金色火焰從眼眶中噴涌而出，"記住南京！"

怪物撲來的瞬間，白梔夏本能地抬手格擋。手臂上的金線突然暴起，液態(tài)金屬般在空中凝結(jié)成筆的形狀。她抓住這支光鑄的筆，感受到一種奇異的血脈相連——仿佛這就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Die Wahrheit wird dich frei machen！"老人用德語高喊，聲音在燈塔內(nèi)部回蕩。

光筆刺入怪物胸口的剎那，整個空間亮如白晝。白梔夏看見那些淤青下的德文字符開始燃燒，怪物的身體像玻璃器皿般出現(xiàn)蛛網(wǎng)狀的裂紋。它發(fā)出高頻的尖嘯，震碎了燈塔上所有的窗戶玻璃。

記憶的碎片從裂縫中噴涌而出：

1937年南京，紅鋼筆在尸堆中吸收鮮血，筆身上的德文第一次亮起紅光；

1999年古董店，陸遠(yuǎn)祖父將筆交給林外公，兩人手上都有相同的金線紋路；

2018年滿月夜，陸雪用筆刺穿自己的心臟，鮮血在燈塔地板上畫出一個復(fù)雜的法陣...

最后一塊碎片里，白梔夏看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陸雪自殺那晚，程雨桐就站在旁邊舉著相機(jī)，嘴角帶著詭異的微笑。而取景框的角落，渾身濕透的林聽晚正從海里走來，手里捧著什么東西。

現(xiàn)實重新拼合時，地上只剩老漁夫昏迷的身體。白梔夏顫抖著看向手中，光筆重新化為金線流回手臂，組成更復(fù)雜的齒輪圖案。她注意到自己的血液顏色變得更淺了，近乎透明的淡金色。

"她暫時退卻了。"老人摸索著撿起一張新顯現(xiàn)的照片，聲音突然變得疲憊不堪，"但容器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

照片上是深海中的林聽晚，藍(lán)裙子像水母般在黑暗的水中張開。更可怕的是，她脖子后面浮現(xiàn)出梔子花形狀的淤青，和當(dāng)年陸雪的一模一樣。

窗外突然傳來引擎聲。白梔夏撲到窄窗前，雨水立刻打濕了她的臉。透過模糊的雨幕，她看見陸遠(yuǎn)的黑色轎車停在岸邊，而他本人正舉著獵槍瞄準(zhǔn)——

海面之下，一道藍(lán)影正迅速游向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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