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秋季運動會的午后，陽光把塑膠跑道曬得發(fā)燙，空氣中浮動著青草、汗水與劣質(zhì)香精混合的氣味。主席臺前的電子屏正跳動著各院系的積分，物理系和計算機系的名字像兩根繃緊的弦，在男子4×400米接力項目上死死咬著。

蘇沐站在第四棒的起跑區(q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接力棒。熱身時的高抬腿讓他大腿肌肉微微發(fā)顫，額前的棕色卷發(fā)被汗水浸成深褐色，一縷縷貼在頸側(cè)，隨著呼吸輕輕起伏。他仰頭喝了口運動飲料，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落在場邊女生眼里，瞬間引爆一陣細碎的尖叫。但他像是沒聽見，目光只膠著在前方彎道的頂點，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專注得仿佛眼前不是跑道，而是推導到關(guān)鍵步驟的物理公式。

第三棒的張遠像顆出膛的炮彈沖過來時，蘇沐已經(jīng)擺好了接棒姿勢。他看見張遠胸前的號碼布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也看清了對方眼里的焦急——計算機系的選手幾乎與他并行，物理系還落后著半個身位的距離。

“接穩(wěn)！”張遠的聲音帶著喘息砸過來。

接力棒觸到掌心的瞬間，蘇沐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彈射出去。腳底板撞擊跑道的震感順著小腿蔓延到胸腔，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卷走了所有喧囂，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運動鞋摩擦地面的“沙沙”聲。他能感覺到肌肉在燃燒，每一次擺臂都像是要把空氣撕開一道口子，眼前的視線逐漸收窄，只剩下前方那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背影。

最后一百米的直道上，他終于與計算機系的選手并駕齊驅(qū)。兩人的影子在陽光下被拉得很長，幾乎重疊在一起。觀眾席的吶喊聲陡然拔高，像浪潮一樣拍過來。就在距離終點線只剩不到十米時，身旁的人突然一個趔趄，胳膊肘重重撞在蘇沐的腰側(cè)。

一股猝不及防的力道讓蘇沐的重心瞬間失衡，他踉蹌著往前撲，膝蓋擦過粗糙的跑道，火辣辣的疼瞬間炸開。但他甚至沒時間皺眉，身體已經(jīng)先于大腦做出反應(yīng)——雙手撐地的前一秒，他猛地收緊核心，硬生生穩(wěn)住搖晃的重心，借著慣性向前俯沖，像是要把整個人都拋過那條紅色的終點線。

“物理系贏了！”裁判的喊聲刺破耳膜時，蘇沐終于重重摔在地上。

胸口劇烈起伏著，像是有臺破舊的風箱在里面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他趴在地上，能聞到塑膠被曬化的味道，膝蓋處的刺痛越來越清晰，溫熱的液體正順著小腿往下淌。他撐著手臂想站起來，視線里先闖入的是一雙白色運動鞋，鞋邊沾著點草屑，鞋帶系得一絲不茍。

凌辰蹲下來的時候，蘇沐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對方手里捏著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指尖泛著用力的青白。鏡片后的目光掠過他汗?jié)竦陌l(fā)梢、起伏的胸口，最后落在膝蓋的傷口上，那里的血珠正爭先恐后地從擦傷的皮肉里滲出來，在陽光下閃著刺目的紅。那目光停留了兩秒，像在評估傷口的深淺。

“逞能?！绷璩介_口時，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卻伸手抓住了蘇沐的胳膊。他的手指很長，指尖帶著點涼意，虎口處的力度卻意外地大。

蘇沐被他拽得一個踉蹌，重心不穩(wěn)地撞進對方懷里。鼻尖先觸到的是白大褂的布料，帶著陽光曬過的干燥氣息，里面裹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凌辰泡在實驗室里獨有的味道。溫熱的呼吸灑在頸側(cè)，蘇沐的臉頰猛地發(fā)燙，慌忙撐著他的肩膀站穩(wěn)，聲音有點悶：“我沒逞能，就是不想輸。”

凌辰?jīng)]接話，只是擰開礦泉水瓶遞過來。瓶口碰到蘇沐手指時，他才注意到對方的右手——食指第二關(guān)節(jié)處有塊明顯的紅腫，邊緣還泛著點擦傷的紅痕，像是剛才拽他起來時，被自己運動服上粗糙的布料磨出來的。

“你手……”蘇沐的聲音頓了頓，視線落在那塊紅腫上。

“沒事。”凌辰收回手，插進白大褂的口袋里，轉(zhuǎn)身往休息區(qū)走。他的步伐不快，白大褂的下擺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去醫(yī)務(wù)室處理傷口，別感染了?！?/p>

蘇沐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午后的陽光把凌辰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跑道上，和自己的影子交疊在一起。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礦泉水，又抬頭望了望那個越走越遠的背影，突然覺得這人有點奇怪。明明語氣冷得像實驗室里的冰塊，卻會在自己摔倒的第一時間跑過來，還在拉他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手。

風又吹過來，帶著場邊的歡呼和遠處的廣播聲。蘇沐抿了口礦泉水，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沒壓下心里那點莫名的躁動。他低頭看了看膝蓋上滲血的傷口，又摸了摸剛才撞到凌辰胸口的地方，慢慢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