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光線略顯昏暗、彌漫著消毒水與某種化妝品混合氣味的廁所走去，顧瑾予的腳步有些虛浮。她幾乎是憑著本能推開一扇隔間的門，側身擠進去，咔噠一聲反鎖上門。狹窄的空間瞬間將她與外面嘈雜的后臺隔絕開來，只有頭頂通風扇的嗡鳴單調(diào)地響著。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她終于卸下所有強撐的力氣，身體微微下滑，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將洶涌而出的嗚咽和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死死壓在手心與唇齒之間，肩膀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砸在瓷磚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記。

誰知道隔壁隔間里，蕓姐正對著那面有些水漬的鏡子，小心翼翼地修補著腮紅邊角呢。那壓抑至極、帶著破碎感的哭泣聲隱隱約約穿透隔板傳來時，蕓姐握著粉撲的手猛地一頓，鏡子里映出她瞬間凝固的表情，眼睛里閃過一絲真切的慌亂。她甚至顧不上擰好腮紅蓋子，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沖了出去，徑直奔向正在化妝臺前閉目做頭發(fā)的莫莫。

“莫莫！莫莫！”蕓姐的聲音帶著喘息和焦急，“廁所有成員哭了！哭得可傷心了！”

莫莫猛地睜開眼，化妝師正夾著她的一縷頭發(fā)，被她突然的動作帶得一晃。莫莫甚至來不及看鏡子里的造型完成度，霍地站起身，銳利的目光快速掃過嘈雜的后臺休息區(qū)，一個個確認成員的身影。結果不瞅不知道，一瞅嚇一跳——那個平時最鬧騰、像個小太陽似的蹦蹦跳跳的“活寶”，最小的瑾予不見了蹤影！

“壞了！”莫莫心里咯噔一下，臉上瞬間沒了血色，二話不說提步就往廁所方向疾走，腳步又快又急，連造型師在身后喊“頭發(fā)！”都沒顧上回應。

剛踏進廁所略顯潮濕的空氣，那極力壓抑卻依然清晰可聞的啜泣聲便揪住了莫莫的心。她循著那細微卻無比揪心的聲源，停在最里側一個緊閉的隔間門前，沒有絲毫猶豫，屈起指節(jié)，輕輕地、帶著安撫意味地敲了敲那扇薄薄的門板?！拌瑁渴氰柙诶锩鎲?？”

門內(nèi)的啜泣聲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過了幾秒，伴隨著幾聲濃重的鼻音和窸窸窣窣的動靜，門鎖從里面被一點點擰開。顧瑾予紅腫著眼睛，臉上淚痕交錯，像只受驚又委屈的小兔子，茫然又無措地出現(xiàn)在門口，望著門外的莫莫，睫毛上還掛著未落的淚珠，嘴巴扁了扁，似乎想說什么，更多的淚水卻失控地涌了出來。

莫寒的心瞬間被揪緊了。她上前一步，沒有絲毫嫌棄，直接用自己干凈的手掌心慌亂地去擦拭顧瑾予臉上滾燙的淚水，動作盡可能放得輕柔無比，生怕碰疼了她。她微微彎下腰，讓自己的視線與顧瑾予平齊，壓低的聲音里是滿滿的心疼和焦急：“怎么了瑾寶？發(fā)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兒啊，咋會一個人躲在這里掉‘珍珠’呢？跟姐說！”

顧瑾予吸了吸鼻子，帶著濃重的哭腔，聲音又小又啞，像被揉皺了的紙：“外婆…外婆走了……今天早上…媽媽電話里說的…嗚……外婆走了…最愛我的外婆……我…我再也見不到外婆了……”話還沒說完，巨大的悲傷再次沖垮了堤壩，她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嗚咽，瘦小的身體因為哭泣而微微發(fā)顫。

莫寒只覺得眼眶也跟著一熱，沒有絲毫猶豫，她張開手臂，一把將哭得渾身發(fā)軟的顧瑾予整個兒摟進自己懷里。一只手緊緊環(huán)住她的腰背，另一只手不停地、溫柔地拍撫著她的后背，下巴輕輕蹭著她柔軟的發(fā)頂，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一遍遍地、無比堅定地安慰著：“乖，瑾寶乖，不哭不哭啊…姐姐在呢，姐姐在這兒呢……外婆在天上看著你呢，她一定不舍得我們瑾寶這么難過……不哭了，??？哭壞了嗓子怎么上臺？外婆肯定更心疼了……聽姐的，咱們今天好好跳完公演，正好……正好明天團里沒事，姐陪你！姐陪你一起回去，我們一起回去看外婆，送外婆最后一程，好不好？”她的承諾清晰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暖和依靠。

埋在莫寒帶著淡淡香水味和溫暖體溫的懷抱里，顧瑾予洶涌的悲傷似乎找到了一點宣泄的出口，也找到了一點微弱的支撐。她用力地抽噎了幾下，努力想平復情緒，在莫寒懷里重重地點了點頭，沾滿淚水的臉頰蹭在莫寒的衣襟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稍微緩過點勁兒，從莫寒懷里慢慢抬起頭，胡亂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

莫寒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手，像牽著一個易碎的瓷娃娃，帶著她慢慢走出這片悲傷的角落，回到亮得有些晃眼、充斥著發(fā)膠和化妝品氣味的后臺。顧瑾予默默地坐到自己的化妝鏡前，對著鏡子，看著鏡中那雙腫得像核桃一樣的眼睛，拿出粉餅和遮瑕膏，近乎固執(zhí)地、一遍又一遍地往臉上撲粉，試圖蓋住那刺眼的紅腫和淚痕。然而無論她怎么努力，那哭過的痕跡仿佛烙印，尤其是眼周，異常的紅色和浮腫怎么都掩藏不住。

這時，穿著閃亮演出服、正對著鏡子調(diào)整耳麥位置的三哥孫芮，大大咧咧地晃了過來。她一眼就瞥見了顧瑾予那雙格外醒目的紅眼圈，以及臉上那不自然的厚重妝感，嘴角習慣性地勾起一絲頑劣的笑意，張口就調(diào)侃：“哎呦喂，我們小活寶這是咋了？嘖嘖嘖，瞧瞧這眼睛紅的……咋的，剛才在廁所被莫莫揪住‘教育’哭了？莫莫下手也沒個輕重！”她故意擠眉弄眼地看向莫寒。

顧瑾予正心煩意亂，一聽這調(diào)侃，立刻像被踩著尾巴的小貓一樣炸毛了，扭過頭對著孫芮就懟了回去，聲音還帶著點哭過后的沙啞，但氣勢不弱：“你才被莫莫打了呢！三哥你就會胡說！我這么乖，這么可愛，莫莫疼我還來不及，怎么會舍得打我！”說完，她還故意對著鏡子里的莫寒方向，使勁兒眨了眨那雙還泛著水光的眼睛，努力放出一個帶著點小得意的、甚至有點滑稽的wink，小臉上努力擠出一副“傲嬌天下第一”的表情。

孫芮被她這強撐的“傲嬌”和明顯懟回來的話噎了一下，那股子“逗小孩”的勁兒沒得到預期的反應，反而被反噎了回來，頓時覺得不得勁兒了。“嘿！小樣兒，敢懟你三哥！”她嘴角一咧，作勢就要去揉顧瑾予的腦袋，“看我怎么收拾你！”

顧瑾予反應極快，尖叫一聲“三哥欺負人！”，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靈活得像只兔子，繞著堆滿演出服箱子和道具的后臺就開始跑。孫芮哪里肯放過她，在后面大笑著緊追不舍，一時間后臺雞飛狗跳，剛才那沉重的氣氛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追逐沖淡了不少。

直到莫寒實在看不下去，順手抄起旁邊一個卷著的海報（權當“拐棗”），精準地、帶著點力道卻又控制著沒真使勁兒地敲在了孫芮的腦殼上，“咚”的一聲悶響。

“哎呦！”孫芮夸張地嚎叫一聲，立刻捂住了被敲的地方，停下了追趕的腳步，痛呼道，“莫莫！你護犢子也不能這么打我??！” 莫寒瞪了她一眼，眼神里帶著警告和無奈：“少鬧她！趕緊老實坐下，一會兒就開場了！”

孫芮撇撇嘴，雖然還捂著腦袋，但果然乖乖地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眼神卻還“惡狠狠”地瞪著躲在莫寒身后對著她吐舌頭的顧瑾予。

這時，恰好輪到顧瑾予念入場須知。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清晰，雖然鼻音依然濃重，但那份屬于MC的責任感讓她暫時壓下了翻涌的情緒。孫芮在下面老老實實地放下捂著腦袋的手，一邊揉著頭頂，一邊準備著上臺前的最后調(diào)整。

站在一旁的孔大鵝（孔肖吟）把剛才孫芮被敲腦袋和此刻揉頭癟嘴的樣子看了個全程，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指著孫芮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該！讓你嘴欠惹瑾寶，這下被莫莫制裁了吧？哈哈，三哥你也有今天！”笑聲清脆，在后臺小小的空間里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