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那天的雨帶著草木的腥氣。池挽祎蹲在"時光書店"后院,看著白婧儀把最后一盆薄荷放進竹籃,亞麻色的發(fā)梢沾著雨珠,像剛抽芽的柳枝。
"夠了吧?"白婧儀直起身,后腰的舊傷在陰雨天泛著鈍痛,"你公寓的窗臺都快放不下了。"
池挽祎伸手替她揉了揉腰,指尖的力道剛好壓在酸痛點:"上次直播說喜歡薄荷,粉絲寄了二十多盆,總得找地方安置。"
書店老板從屋里探出頭,手里舉著兩把油紙傘:"雨要下大了,帶傘走。"傘面是靛藍色的,印著細碎的星子,還是去年"城市漫游"直播時定制的款式。
白婧儀接過傘撐開,雨珠落在傘面發(fā)出沙沙的響。她突然低頭在池挽祎耳邊說:"其實我偷偷留了盆,放在工作室的鋼琴上。"呼吸混著雨水的濕氣,拂得池挽祎耳廓發(fā)燙。
兩人并肩走在老街的石板路上,油紙傘的陰影剛好罩住交握的手。雨珠順著傘骨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像高中時她們共用的那把碎花傘,總在轉(zhuǎn)身時蹭濕彼此的肩膀。
"前面在修什么?"池挽祎看著巷口圍起的藍色擋板,去年冬天還光禿禿的墻頭,如今爬滿了嫩綠色的藤蔓。
"聽說要建文創(chuàng)街區(qū),"白婧儀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張姐說想把'城市漫游'做成常駐欄目,以后我就能天天來這兒直播了。"
池挽祎的心跳漏了半拍。她想起上周去星娛簽新合同,張姐神秘兮兮地說"給你們留了驚喜",當時只當是平臺的常規(guī)福利,現(xiàn)在才明白那抹笑意里藏著的深意。
雨幕里突然傳來吉他聲,是首沒聽過的調(diào)子,清潤得像山澗的泉水。白婧儀停下腳步,側(cè)耳聽了會兒突然笑了:"是那個抱著吉他的小姑娘,上次見面會她說明年想考音樂學院。"
巷口的擋板后面,穿校服的女孩正對著墻練習和弦,聲音帶著點沒睡醒的沙啞。池挽祎看著白婧儀眼里的柔光,突然想起十年前的雨天,也是這樣的石板路,也是這樣的吉他聲,只是那時站在雨里的,是偷偷給她送傘的白婧儀。
下午三點,星子文創(chuàng)園的工作室里飄著咖啡香。池挽祎趴在會議桌上改方案,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混著隔壁傳來的鋼琴聲,像首溫柔的二重奏。
"喝一口?"白婧儀端著馬克杯走過來,杯壁上貼著的便利貼上畫著個歪腦袋的太陽,"剛煮的手沖,你喜歡的淺烘。"
池挽祎接過杯子,舌尖觸到溫熱的液體,酸中帶甜的果香在味蕾上炸開。她看著白婧儀轉(zhuǎn)身時,后腰的舊傷讓她下意識地蹙了蹙眉,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在高中操場,她為了撿那枚刻著"祎"字的墻皮,從單杠上摔了下來。
"晚上去看醫(yī)生吧。"池挽祎放下方案,指尖輕輕按在她的腰椎處,"上周說的理療科專家,我已經(jīng)約好了。"
白婧儀的身體僵了僵,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往后縮:"不用啦,老毛病了,貼片膏藥就好。"
池挽祎挑眉看著她,目光掃過垃圾桶里成團的止痛膏藥。自從上個月接了戶外直播,白婧儀的舊傷就沒好過,卻總在她面前裝得若無其事,像高中時崴了腳還硬撐著跑八百米,只為了在運動會上和她并肩沖過終點線。
"聽話。"池挽祎拿起她的外套,指尖劃過口袋里露出的藥盒,"看完醫(yī)生去吃那家砂鍋粥,你上次說想喝。"
鋼琴聲突然停了。白婧儀轉(zhuǎn)過身,睫毛上還沾著琴鍵的木屑,像落了層細雪:"池挽祎,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麻煩?"
池挽祎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白婧儀日記本里的話:"怕她覺得我煩,所以不敢告訴她我摔了跤。"原來有些怯懦,真的能藏十年那么久。
"笨蛋。"池挽祎伸手把她攬進懷里,下巴抵在她發(fā)頂,"照顧你是天底下最開心的事。"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從云縫里漏出來,在鋼琴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白婧儀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在她懷里蹭了蹭像只溫順的小獸,后腰抵著她的掌心,那里的溫度燙得讓人心安。
隔壁的吉他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換了首熟悉的調(diào)子——是那首《城南舊事》,只是和弦里多了點青澀的顫抖。池挽祎低頭看著懷里的人,突然覺得有些溫柔,就像這雨后天晴的陽光,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鋪滿整個心房。
理療科的診室里彌漫著艾草味。池挽祎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看著玻璃門后白婧儀趴在治療床上,理療儀的電流讓她的肌肉微微顫動,側(cè)臉卻努力揚起倔強的弧度。
護士拿著病歷本走出來,壓低聲音說:"長期勞損加舊傷復發(fā),再這么折騰下去,可能會影響行走。"
池挽祎的指尖捏緊了背包帶,突然想起白婧儀上個月在山區(qū)直播,為了拍星空整夜跪在濕冷的地上;想起她為了趕節(jié)目錄到凌晨,趴在鋼琴上就睡著了;想起每次問起,她總笑著說"沒事,我壯著呢"。
治療結(jié)束時,白婧儀一瘸一拐地走出來,后腰貼著大塊的理療貼,像只被雨淋濕的小鹿。"你看,我說沒事吧。"她想笑卻疼得齜牙咧嘴,眼眶紅得像含著淚。
池挽祎沒說話,只是蹲下身替她系好松開的鞋帶。指尖觸到她冰涼的腳踝,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冬天,她也是這樣,在結(jié)冰的跑道上摔了跤,卻咬著牙說"不疼",只為了不讓她擔心。
"以后不許這樣了。"池挽祎的聲音有點發(fā)啞,把她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再敢硬撐,我就......"
"你就怎樣?"白婧儀歪著頭看她,睫毛上的淚珠像碎掉的星星,"再也不給我做草莓松餅了?"
池挽祎被她逗笑了,眼角卻有點發(fā)熱。她扶著白婧儀慢慢走在醫(yī)院的長廊里,陽光透過窗戶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光斑,像她們一起走過的那些年。
砂鍋粥店的燈暖黃得像塊融化的黃油。白婧儀捧著碗海鮮粥,小口小口地喝著,后腰的理療貼透過薄毛衣,在皮膚上烙下溫熱的印記。
"下周去海邊吧?"池挽祎突然開口,往她碗里加了勺瑤柱,"張姐說平臺在那邊有個海邊舞臺,剛好可以錄新一期直播。"
白婧儀的眼睛亮了起來,像被點燃的銀河:"真的嗎?可以看日出嗎?"
"可以看通宵的星星。"池挽祎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尖,"但前提是,這星期必須按時做理療。"
白婧儀的臉頰鼓了起來,像只塞滿食物的倉鼠,卻還是乖乖點頭:"那你要陪我一起。"
粥碗里的熱氣模糊了鏡片。池挽祎看著她認真的側(cè)臉,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在天文臺,她趴在觀測臺上說"等我老了,就要住到海邊去,每天聽著浪聲寫歌",當時只當是隨口的玩笑,現(xiàn)在才明白那是藏了十年的約定。
窗外的街燈亮了起來,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人行道的磚縫里,像幅沒干透的水彩畫。白婧儀突然從包里掏出個錄音筆,按下播放鍵的瞬間,熟悉的鋼琴聲漫了出來——是那首在巷口聽到的新曲子,只是旋律里多了段清唱的歌詞。
"春溪漫過舊石階/星子落在你發(fā)間/等了十年的傘沿/終于碰碎雨的線......"
池挽祎的呼吸猛地頓住。她看著白婧儀泛紅的眼角,突然想起今早收拾書店后院時,她蹲在薄荷叢里偷偷寫著什么,當時只當是直播的臺本,原來......
"還沒寫完,"白婧儀關(guān)掉錄音筆,指尖在機身的劃痕上輕輕摩挲,"想叫《白挽星河》,你覺得......"
池挽祎的吻突然落在她的唇上,像雨后天晴的第一縷陽光,帶著點咖啡的微苦,又混著粥的清甜。白婧儀的睫毛在她臉頰上輕輕顫動,后腰的疼痛在這一刻突然消失了,只剩下唇齒間蔓延的溫柔。
鄰桌傳來低低的驚嘆聲,池挽祎卻不想松開。她看著白婧儀眼里的自己,看著那片倒映著街燈的星河,突然覺得有些話,根本不需要旋律來承載,只要一個吻,就足夠說明所有。
海邊的風帶著咸濕的氣息。池挽祎站在舞臺側(cè)面,看著白婧儀坐在鋼琴前調(diào)試麥克風,淺藍色的長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只即將展翅的蝶。
"緊張嗎?"池挽祎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碎發(fā),指尖觸到她發(fā)燙的耳垂。
"有點。"白婧儀的指尖在琴鍵上輕輕跳躍,"這是第一次唱給你聽的歌。"
夕陽把海面染成了橘紅色,直播間的在線人數(shù)不斷飆升,彈幕里刷滿了"白挽星河"的燈牌圖案。池挽祎看著屏幕上滾動的祝福,突然想起三個月前的粉絲見面會,那些舉著燈牌的姑娘們,眼里閃爍的光和此刻的星光一樣明亮。
"準備好了嗎?"導演舉著場記板走過來,"倒計時三十秒。"
白婧儀突然抓住池挽祎的手,指尖的薄繭蹭過她的掌心:"等下唱到副歌,你要看著我。"
池挽祎點頭時,聚光燈突然打在鋼琴上。白婧儀深吸一口氣,指尖落下的瞬間,海浪般的前奏在沙灘上漫開,比錄音筆里的版本更溫柔,帶著點海風特有的濕潤。
"春溪漫過舊石階......"
她的聲音混著海浪聲漫過整個海灘,直播間的彈幕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偶爾飄過的"好溫柔"。池挽祎站在舞臺側(cè)面,看著夕陽的金光落在她揚起的臉上,突然想起十年前的雨天,也是這樣的側(cè)臉,也是這樣的眼神,只是那時隔著的,是整個青春的距離。
唱到"終于碰碎雨的線"時,白婧儀的目光穿過人群,準確地落在池挽祎身上。海風吹起她的長發(fā),像幅流動的油畫,后腰的舊傷讓她的動作有些僵硬,卻在抬眼的瞬間,漾開了足以融化星辰的溫柔。
池挽祎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快遞,是那個抱著吉他的小姑娘寄來的信,字跡稚嫩卻認真:"謝謝姐姐們讓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是可以勇敢說出來的。"
原來有些光芒,真的可以透過時光的縫隙,照亮更多人的星河。
直播結(jié)束時,月亮已經(jīng)升了起來。白婧儀被粉絲圍在沙灘上簽名,池挽祎站在不遠處的礁石旁,看著她耐心地在每本詩集上畫星星,偶爾抬頭沖自己的方向眨眨眼。
"池策劃,"張姐舉著兩杯熱可可走過來,海風把她的卷發(fā)吹得亂七八糟,"剛才的實時數(shù)據(jù)破紀錄了,平臺打算把這首歌作為年度推廣曲。"
池挽祎接過熱可可,杯身的溫度燙得指尖發(fā)麻:"她的腰......"
"放心,"張姐笑著擺手,"我已經(jīng)把下個月的戶外直播全推了,讓你們安心度個假。"她擠了擠眼睛,"民宿我都訂好了,就在前面的漁村,據(jù)說晚上能看到藍眼淚。"
池挽祎的臉頰有點發(fā)燙。她看著沙灘上被月光拉長的身影,白婧儀正彎腰幫一個小女孩撿貝殼,后腰的舊傷讓她起身時踉蹌了一下,卻還是笑著把貝殼放進女孩手心。
終于送走最后一個粉絲,白婧儀一瘸一拐地朝礁石走來,發(fā)梢上還沾著海鹽的結(jié)晶。"等很久了?"她靠在池挽祎肩上,呼吸里帶著點海風的咸味,"剛才那個小姑娘說,想把《白挽星河》彈給她喜歡的人聽。"
池挽祎替她揉著后腰,理療貼的溫熱透過布料傳過來:"就像十年前的你?"
白婧儀的身體僵了僵,突然笑出聲:"那時候哪敢啊,只能偷偷在日記本里寫歌詞。"她從口袋里掏出個磨得發(fā)亮的筆記本,翻開泛黃的紙頁,上面是首沒寫完的歌,日期是十年前的驚蟄,"你看,那時候就想寫首屬于我們的歌了。"
月光落在紙頁上,把稚嫩的字跡染成銀白色。池挽祎的指尖撫過那句"星子墜進你眼底時,我把名字刻進星河",突然想起天文臺那枚拼在一起的星星胸針,想起玻璃上畫著的交纏名字,原來有些約定,從一開始就寫好了結(jié)局。
漁村的民宿爬滿了三角梅。池挽祎趴在二樓的欄桿上,看著白婧儀在院子里給薄荷澆水,后腰的理療貼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銀光。
"快來看!"白婧儀突然朝她揮手,手里舉著個貝殼做的風鈴,"房東說這是用去年的藍眼淚貝殼做的。"
池挽祎走下樓時,風鈴在晚風里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像《白挽星河》的前奏。白婧儀把風鈴掛在她的包上,指尖輕輕碰了碰貝殼的紋路:"明天漲潮時應該能看到藍眼淚,房東說要等到凌晨三點。"
池挽祎看著她眼里的期待,突然想起高中時的天文課,她也是這樣盯著星空圖,說"想和你一起看獵戶座流星雨"。那時的愿望像顆埋在土里的種子,經(jīng)過十年的風雨,終于在這個春天開出了花。
凌晨三點的海邊,泛著幽藍色的微光。白婧儀牽著池挽祎的手站在淺灘上,海浪漫過腳踝時,藍光隨著水波流動,像把銀河揉碎在了海里。
"你看!"白婧儀指著腳邊的藍光,眼里的驚喜像個孩子,"真的像星星!"
池挽祎看著她被藍光映亮的側(cè)臉,突然傾身吻了上去。海浪拍打著沙灘的聲音,像首永恒的背景樂,白婧儀的睫毛在她臉頰上輕輕顫動,后腰的舊傷讓她不敢太用力,卻在唇齒相依的瞬間,發(fā)出滿足的嘆息。
遠處傳來其他游客的驚嘆聲,卻仿佛隔著層厚厚的玻璃。池挽祎的手穿過她的發(fā)間,指尖觸到海鹽的結(jié)晶,像十年前那場雨落在發(fā)梢的觸感,只是這次,她們再也不用隔著傘面說再見。
"池挽祎,"白婧儀的呼吸帶著點顫抖,額頭抵著她的,"我好像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池挽祎笑著吻去她嘴角的海水,咸澀的味道里藏著點甜:"那就永遠別離開。"
藍眼淚隨著海浪漫過腳背,把兩人的影子染成了幽藍色。池挽祎看著白婧儀眼里流動的光,突然覺得有些星河,從來都不在天上,而在某個人的眼底,在某段藏了十年的等待里,在某個終于碰碎雨線的春天。
天亮時,漁村的屋頂飄著炊煙。池挽祎坐在民宿的餐桌前,看著白婧儀系著圍裙煎蛋,后腰的理療貼讓她轉(zhuǎn)身時動作有些遲緩,卻在陽光里揚起溫柔的弧度。
"嘗嘗這個。"白婧儀把盤子推過來,煎蛋的邊緣焦脆,上面用番茄醬畫了顆歪歪扭扭的星,"房東說這是當?shù)氐淖龇?,?星子落盤'。"
池挽祎咬了口,蛋黃的流心混著番茄的酸甜,在舌尖化開。她看著白婧儀眼里的期待,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早餐,也是這樣的陽光,也是這樣的煎蛋,只是那時放在她桌洞里的餐盒,總在她轉(zhuǎn)身時悄悄藏起。
手機在這時震動,是張姐發(fā)來的消息,附帶著《白挽星河》的試聽鏈接,評論區(qū)已經(jīng)刷到了十萬加。池挽祎點開播放鍵,白婧儀的聲音混著鋼琴聲漫出來,在晨光里蕩開溫柔的漣漪。
"春溪漫過舊石階/星子落在你發(fā)間......"
白婧儀的哼唱聲從廚房傳來,和手機里的旋律完美重合。池挽祎看著她在灶臺前忙碌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故事,從來都不需要轟轟烈烈的情節(jié),只需要像這樣的清晨,像這樣的煎蛋,像這樣的兩個人,就能把日子過成永恒的詩。
窗外的三角梅開得正盛,粉紫色的花瓣落在窗臺上,像誰不小心打翻了調(diào)色盤。池挽祎拿起手機,對著廚房的方向按下快門,照片里的白婧儀正回頭沖她笑,陽光落在她亞麻色的發(fā)梢上,像撒了把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