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天外天】

北雁南歸·雪鷹北去

五月底，雪月城的杏花還未謝盡，一只雪鷹掠過城頭，羽上帶著極北的寒意。

它落在春風酒坊的杏枝上，腳環(huán)系著半截冰箋，箋上字跡潦草，卻力透紙背：

“極北天外天，春盡雪未融。

玄陰策殘火復(fù)燃，葉鼎之未死。

欲救百里東君，來天外天。

——玥瑤絕筆”

阿朝指尖一顫，冰箋在她掌心碎成細雪。

十日之限

少年接過碎箋，血字在指間化開，像一條細小的赤線。

“寒鴉淚?！卑⒊吐?，“十日之內(nèi)，若不見人，寫信者必亡?！?/p>

司空長風按槍，眉心冷意：“天外天是死地，極晝極夜，風雪噬骨?！?/p>

李寒衣劍尖點地，聲音如霜：“但不去，江湖永無寧日?！?/p>

少年抬眼，眸中映出杏枝殘雪：“那就把死地，變成生地?！?/p>

點兵·春風北上

少年只點六騎：

失語劍童背琴匣，斷臂酒匠抱酒甑，藥娘挎藥囊，琴師執(zhí)玉笛，殺手負刀，小乞牽馬。

阿朝將六朵杏木雕成的小牌系于馬鬃，輕聲：“牌在，人在?！?/p>

她轉(zhuǎn)身，把最后一壇“歸來醉”封進烏木匣，埋于老杏樹下，以雪為記。

逐月再啟

六月初一，飛舟“逐月”升帆，舟身以杏枝為旗，迎風獵獵。

少年立于船首，玄氅獵獵，掌中龍紋匕首映著殘陽，像一條凍住的血線。

阿朝捧一只青甕，甕中封著玥瑤冰箋，甕口以杏花封口。

司空長風以銀槍挑下一枝老杏，拋向長空：“極北歸來，雪月再開一場杏花雨！”

雪線之上

三日后，逐月過雪線。

極晝未至，天光慘白，雪鷹盤旋不去。

少年以劍刻舟舷，雪屑紛落，刻下一行小字：

“春風渡雪，杏花照骨?！?/p>

阿朝以指尖蘸酒，在雪地上畫下一朵杏花，酒痕未干，已被風雪吹散。

極北之邀

第七日，飛舟抵天外天外沿。

鐵索橫空，黑銅巨門半掩，門內(nèi)幽火千盞，像無數(shù)雙窺視的眼睛。

玥瑤白衣染血，立于索橋中央，玉簫裂口，簫聲凄絕：

“百里東君，再遲一步，便是永夜?！?/p>

少年拔劍，劍尖挑起一盞風燈，燈影映著他眼底未化的雪：

“玥瑤，我來帶你回家。”

——極北之邀，十日之限；

春風北上，杏花未凋，先赴永夜。

————　冰原迷途

索橋斷雪

極晝的蒼白陽光照在鐵索上，寒光刺眼。

玥瑤簫聲未絕，橋身忽震——

“咔啦”一聲，百年鐵索自中段炸開冰屑，橋板寸寸崩裂。

少年足尖一點，借斷索之力凌空翻身，左臂攬住玥瑤腰肢，右掌拍向索柱——

“不染”出鞘半寸，劍氣如匹練，釘入冰壁。

阿朝隨后掠至，銀針連發(fā)，三針定住搖晃的橋樁，借力躍向?qū)Π丁?/p>

冰裂深淵

鐵索墜入深淵，激起千丈雪霧。

霧氣未散，腳下冰層“喀啦”裂響，一道黑縫自少年腳下蔓延。

阿朝擲出酒囊，醉春風灑落，瞬間凝成一層薄冰，將裂縫封住三息。

三息之內(nèi)，少年攬著玥瑤，已掠至十丈外的冰崖。

冰崖上，風如刀割，吹得三人衣袂獵獵作響。

極夜將臨

天邊最后一縷白光熄滅，極夜驟然降臨。

漆黑中，唯有玥瑤玉簫發(fā)出幽藍微光，照出冰原上星羅棋布的冰窟。

少年取出杏木雕成的燈盞，以火折點燃，燈芯是浸了醉春風的杏蕊，火光暖黃。

阿朝以銀針在冰面刻下一朵杏花，火光照著花瓣，像給黑夜點了一盞春。

雪狼環(huán)伺

火光引來極北雪狼，綠眼如鬼火，圍成一圈。

少年劍未出鞘，劍氣已逼退最前一頭巨狼。

阿朝以酒潑雪，酒香混著血腥，雪狼嗅之，竟緩緩?fù)松ⅰ?/p>

玥瑤低聲：“狼群之后，還有暗河獵犬。我們需在極夜完全降臨前，穿過冰裂谷?！?/p>

冰裂谷

冰裂谷深千丈，兩側(cè)冰壁如鏡。

少年以匕首鑿冰為階，一步一坑，背玥瑤而下。

阿朝以銀針固定繩索，針尾系杏葉，風過葉響，似在數(shù)心跳。

谷底寒風倒卷，吹得火把幾欲熄滅。

少年將最后一滴醉春風傾在火把上，火焰“轟”地竄高，照亮谷底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

天外天，真正入口。

春生雪下

鐵門半掩，門內(nèi)幽火搖曳。

玥瑤以指尖血抹在門環(huán)銅獸眼上，銅獸低鳴，門緩緩開啟。

門后是一條幽深的冰廊，廊頂懸著無數(shù)冰凌，如萬劍懸空。

少年握緊阿朝的手，低聲：“春風既渡雪，便無懼永夜?！?/p>

阿朝以指尖在冰墻上畫下一朵杏花，花瓣未落，冰墻深處竟傳來細微的回響——

像極遠處，有一朵真正的杏花，正在冰雪里靜靜綻放。

——冰原迷途，極夜將臨；

杏花照骨，春風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