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薇又做了一個夢,夢到了格雅。
格雅保持著離別時的裝束,紅格子的連衣裙,方框眼鏡,扎著單馬尾;別著貓形卡通圖案的發(fā)卡,她背對著我。
「喂,你是格雅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略微側目。然后向前走去。
我生怕她又突然消失,急忙追了過去,但她的距離卻與我越來越遠。很快她登上列車,臨別時她在左右張望,好像在人群中尋找某個人。
“格雅?!蔽乙е?,發(fā)了狠心,不顧旁人的注視,踉踉蹌蹌地、失魂落魄地、又充滿希望地大喊她的名字。她回頭了,滿臉不可置信,隨著人潮將她淹沒,列車門逐漸關閉,我渴望在窗戶里看到她的身影,可是徒然。
“走開?!币慌员0驳暮俺鈱⑽业乃季w打斷,“列車要啟動了,沒趕上就等下一趟。”
一聲刺耳的鳴笛后,鐵軌開始振震動,列車開始振動,我的心開始振動······就這樣離開嗎······
再等等看,說不定會趕上下一趟······現(xiàn)在還來得及嗎······在鐵路上亂跑會被視作不負責任的輕生少女吧······以后怎么樣辦······
驀的,陳薇的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只手,隨著視野的上移,喬陽俯視著她。
“現(xiàn)在不走,以后恐怕沒機會了?!?/p>
“可是······”
雖說話到口邊,但她還是抓住了喬陽的手,身畔所掠的風和景致,都在夏日的余溫中變得模糊,喬陽一馬當先,沿著鐵軌向前奔去,陳薇感受到從他掌心傳來的力度,一陣溫暖在內(nèi)心恣肆。
“陳薇!”風很大,在耳旁呼嘯,但喬陽的吶喊卻格外清晰地傳入她的耳膜。少年回眸,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當初他一直不開口,我還以為他是啞巴。
“閉上眼睛!快?!?/p>
陳薇趕忙照做,只覺從肩腰部傳來一陣巨力。
這是要······
還沒等她來得及思考,她就如炮彈般向列車飛去,不過身體卻輕捷似鳥,大概是因為在夢中的緣故吧。她似乎看到在終點線為她吶喊的同學。
“加油,陳薇?!?/p>
“你一定可以!”
“我相信你辦得到!”
陳薇閉上雙眼,雙手向前伸出,任命運予我的生命判決。
抓住了。
列車的護欄將她的雙手勒出血痕,但她來不及呻吟,立馬轉身。她盡可能地伸出手,向后面狂奔少年大喊道:“喬陽,抓住我,快!”
他拼盡全力一躍,險些跌倒。
“再來!”陳薇快要哭出來了。
少年的嘴角滲出血絲,但他沒有放棄,仍在崎嶇不平的路基上踉蹌著奔跑,好像一只受傷的狼。他在蓄力,他在猶豫,或者已然放棄?
忽然他又猛地加速,借助一塊巖石向前躥躍,陳薇感到手中抓住了什么,使盡平生所未有的力量?!吧耢`??!”她深吸一口氣,本以為可以帶著他就此離開這里卻發(fā)現(xiàn)喬陽的身體正在逐漸變得透明。
“為什么······”
“因為······”
他正在變得虛弱。
“因為什么?”陳薇感到一陣絕望,她不禁俯身,將頭埋在冰冷地面上痛苦,手中抓著的仿佛不是另一個人的身體,而是流沙和空氣。
“我與你,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啊?!彼麣庀⑽⑷醯卮鸬?,仿佛冥冥之中某根絲線在列車的劇烈震蕩中繃斷,喬陽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彈出,陳薇想要牢牢抓住他身上的最后一縷氣息,它卻最終消逝在空中,泯然無存了。
陳薇感到一陣絕望,痛徹心扉,失去珍貴之物的絕望,她不禁俯下身子,將頭埋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哭。
空氣尚未消褪六月的暑熱,但我的心仿佛墜入幽深的冰窖,那透過葉間驚艷我的夏日如此短暫;我欲伸手挽留,它卻向我不辭而別。
自此,我失去了喬陽,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
25年8月17日,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