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踏上去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宋姣姣刻意落后半步，目光又一次飄向身側(cè)，宮遠(yuǎn)徵的側(cè)臉在燈影下半明半暗，可那一道淡淡的紅痕卻始終清晰，像白瓷上的一道裂痕。

他忽然停住腳步。

“你要看就看，別在那神經(jīng)兮兮的。”

【這話說的……我喜歡！】

宋姣姣立刻上前與他并肩，幾乎要笑出聲，果真毫不避諱地側(cè)頭端詳。他皮膚白，那指印便愈發(fā)明顯，邊緣已有些模糊，卻仍能看出當(dāng)時的力道。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一聲清脆的響。

宮遠(yuǎn)徵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猛地扭過頭，加快了腳步，衣角拂過道旁低矮的冬青，帶起一陣沙沙聲。他像是被困在籠中的獸，焦躁又無處發(fā)泄。

走了一段，他的怒氣終于沖破了那層硬殼，聲音繃得緊緊的，既像質(zhì)問她，又像在說服自己：“宮子羽這個蠢貨！居然懷疑是我對他父兄的百草萃動手腳？他腦子里裝的是草嗎？我若要動手，何須用這種輕易就會被戳破的手段？他簡直……”

【瘋了……嗯……確實瘋了?！?/p>

宋姣姣無聲地嘆了口氣，小幅度的搖了搖頭。這宮門里的明爭暗斗，有時直白得可笑，有時又曲折得令人心寒。

“喂！”宮遠(yuǎn)徵猛地轉(zhuǎn)過身，幾乎撞上她，一雙眸子在夜色里燒著火，“我說的你聽到?jīng)]有??！你不是很聰明嗎？你說！他宮子羽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逼視著她，非要討個說法，那神情里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冤枉的委屈，混在滔天的怒火里，一閃而過。

宋姣姣迎著他的目光，眨了眨眼，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徵公子，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微微停頓，斟酌了一下用詞，“他在這方面……腦子確實不太行？”

宮遠(yuǎn)徵顯然沒料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愣了一瞬，臉上的憤怒都凝固了。隨即，他像是被戳中了某個荒謬的笑點，嘴角極其別扭地抽搐了一下，像是想冷笑，又像是想反駁，最終卻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只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話：

“哼，你倒會給他找借口！哥哥也真是的居然為了宮子羽這個廢物打我?！?/p>

“可是……我剛剛看到執(zhí)……羽公子的連上好像也有個印子呢。比你的還明顯”宋姣姣本想說的是執(zhí)刃二字但有突然響起宮遠(yuǎn)徵和宮子羽之間的關(guān)系，轉(zhuǎn)而換了稱呼。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宮遠(yuǎn)徵臉上未褪的紅痕，“嗯……一視同仁？”

這話像根細(xì)針，精準(zhǔn)地扎破了宮遠(yuǎn)徵鼓脹的氣焰。他臉上閃過一絲狼狽，猛地抬手，指尖幾乎要觸到那淡淡的指痕，又硬生生僵在半空，攥成了拳。

“你這么說宮子羽受到的力比我還重。果然我和哥哥的關(guān)系可不是宮子羽能比的!哥哥就是怕長老偏袒宮子羽才打我的?！?/p>

“嗯嗯嗯!對對對!”

【您說的都對，呵，呵，兄控ㄟ( ▔, ▔ )ㄏ】

踏入院中，一股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清冷氣息撲面而來。

確實寂靜太多了。

第一次同來時，雖是為了宮子羽搜查毒藥那樁不愉快的事，院里擠滿了侍衛(wèi)與驚慌的新娘，人聲、腳步聲、環(huán)佩輕撞聲……嘈雜得令人心煩，卻也是實打?qū)嵉摹叭藲狻?。而今，那些喧鬧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空曠和一種事物終結(jié)前的收拾與寥落。

幾間廂房的門半掩著，隱約能看見里面晃動的人影，是在默默收拾行囊的姑娘們。沒有笑語，沒有交談，只有一些極其輕微的、衣物摩擦的窸窣聲，或是箱籠合蓋時謹(jǐn)慎的磕碰。那是一種克制的、近乎無聲的忙碌，透著一種認(rèn)命后的平靜，或是失望后的倦怠。

晚風(fēng)穿過空蕩的庭院，拂過廊下那些無人再坐的美人靠，帶起幾片白日里落下的枯葉，在地面上刮出細(xì)微的“沙沙”聲，反而更襯得四周一片沉寂。

宮遠(yuǎn)徵站在院中，顯然也察覺到了這巨大的反差，他原本因哥哥的舉動而翻騰的心緒，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寂靜澆淋了片刻，一時只是蹙眉掃視著這過分安靜的別院，竟忘了要繼續(xù)生氣或嘟囔。

宋姣姣在他身側(cè)輕輕呵出一口氣，白霧在清冷的空氣中迅速消散。

【真是……曲未終，人已漸散?！?/p>